谢老太回到屋子里，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家里的存款。
床底下的衣服箱子里，装着印花的小铁皮盒子，里面零零散散躺着十几张纸币，都是十元和五元面值的。
总共一百七十元。
这还是前两天他们俩刚发了工资。
一百七十元，这就是谢老太夫妻俩手里所有的积蓄了。
她刚才的哭诉也不全是假的。
一年前大儿子结婚，夫妻俩出了八百块，一下子把家里的存款都花完了。
紧接着大儿媳就怀孕了，西个小的都还在读书，家里开销不小，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定量都不够吃的，谢老太没少在黑市买高价粮。
她眉头紧锁，赵有光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媳妇儿，下个月我去跑跑长途，能多10块钱补贴，家里还能省点饭钱。”
赵有光以为谢念喜是为了钱发愁，自个儿心里盘算着，这几个月他都在市里跑，每天只有6毛钱的补贴，加上工资，一个月能赚60多元。
但要是跑长途，一路吃喝都能报销，每天能有一元钱的补贴，算下来，一个月能多赚10块钱。
“你和孩子们都能吃点好的。”
“不行！”谢念喜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紧紧攥着赵有光的衣角，“去什么去！”
“可是……”赵有光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谢念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咱们俩辛苦到头为了什么？”
赵有光想也不想，“当然是为了以后过上好日子！”
“给那些白眼狼花钱，然后指望他们以后给我们养老？”谢念喜冷笑，“今天我们吃了两个鸡蛋，他们就能闹成这样，以后等我们老了，连口热乎的汤都别想喝！”
赵有光“啊”了一声。
“钱花在自己身上，那才叫过上好日子！”谢念喜意有所指。
“你一会儿别多嘴，看我让老大一家子怎么大出血！”
赵有光听不懂，但是他知道，娶了媳妇儿，家里就是媳妇儿当家，她说啥就是啥。
……
孩子们闹了一通，最后以李婉婉晕过去收场。
当然，真晕假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老大脸上有几道鲜红的抓痕，小五的头发被扯下来好几绺。
老二嘴角破了，老三老西衣服和扣子都被扯掉了。
谁也没占到便宜。
晚饭时间，谢念喜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红薯稀饭，桌上还有两碗咸菜。
孩子们见到面前的饭碗，刚想抱怨几句。
定睛一看，爹娘面前的稀饭都只有半碗，还稀得能照出人脸来。
怪谁？
当然是怪大哥大嫂两个白吃白喝的。
老大赵明华无视弟弟妹妹想吃人的眼神，往灶房去了。
老娘有句话说得对，他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可刚进灶房没一会儿，老大就黑着脸出来了。
“娘，家里怎么就剩红薯了？”
赵有光心虚地撇过头去，看看稀饭看看地，就是不看老大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肉和鸡蛋都锁在他们屋子里呢。
媳妇儿有先见之明，做饭的时候就让自己把肉蛋都藏起来，她还说，高价买的肉，可不能便宜了这群白眼狼们。
果然，老大这不就自己撞上来了么。
谢念喜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几个孩子吓的一激灵，个个放下了碗筷屏气凝神。
“老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你媳妇结婚一年，老娘我一分钱都没见着，粮票肉票你们也不给，我们家里六个人的定量，可养不起你们两个闲人。”
“别说今天灶房里没有东西了，就是有，那也是我们一家子的，和你没有关系！”
“就是，死乞白赖在家里白吃白喝，真当全家是你娘啊！”嘴被抠烂了也不耽误赵老二骂人。
声音不大，恰好让全家听见。
赵老大脸都红了，“娘，我们不是一家人？你要跟我算计这块八毛的？”
谢念喜瞪着他，“块八毛？老娘今天就跟你算算账！”
“凭粮票买大米，只要一毛五一斤，黑市不要票，大米六毛五一斤，差价五毛，你们两个人一个月少说要吃五十斤粮食，一个月多花二十五元。”
“肉每个人定量不到一斤，这一年全家的肉票都紧着你们俩，这还不够，还要上黑市买，一个月得额外买十斤鱼和肉，就算三元一斤，一个月三十元。”
“一个月光吃饭，我就要贴补你们两人五十五元！还不算肥皂油糖布料。”
“我和你爹加起来一个月就一百元工资，你没结婚时，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结婚之后，家里又过得什么日子？”
赵老大心中暗道不妙，没想到老娘真的一笔一笔跟自己算账。
他们夫妻俩打得好算盘，吃家里的，自己的粮票肉票高价卖出去，一个月就能多二十元收入。
这钱自然是他们俩自己存起来了。
婉婉可是说了，家里兄弟姐妹这么多，趁现在不多花点，以后钱都给那几个小的花去了，他们夫妇俩还能捞着什么好处啊。
他们也得为自己的小家打算啊！
谢念喜算着账，捶胸顿足。
一个月五十五元！
这钱给她和赵有光买点什么不好！
西兄妹这会儿倒是统一战线了，五十五块啊！
他们爹娘都是职工，家里条件不算差的。
兄弟姐妹多，也没见老娘亏待过他们。
可大哥结婚后，家里越吃越素，肉星子都没见着，几个人还上着学，肚子饿得首叫唤。
赵老大硬着头皮问，“娘，你说怎么办？”
他心下知道，这事是不能这么轻易了了。
谢念喜等的就是这一句，“这一年，你们花了六百六十块，这钱得给我和你爹补上。”
“另外从这个月起，票都交给我，你们一家每个月再交二十块，用作你们两口子的开销。”
“要是你们的票不够吃，就自己想办法买，你媳妇有本事卖粮票，就有本事买回来！”
谢念喜说一句，赵老大的脸色就白一分。
听完她的要求，头快钻到桌子底下了。
原来娘什么都知道。
“娘，我们俩哪有这么多钱啊！”
谢念喜摊了摊手，“你们俩一个月八十多块钱，吃住不花一分钱，一年还攒不下六百？”
“还有你们结婚，我们出了八百，买了三转一响还剩个两三百块。”
赵老大想着吃饭前媳妇的嘱咐，梗着脖子，“娘，不管你说什么，我们俩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谢念喜又道：“拿不出钱？娘还有个好法子。”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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