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鎏金香炉升起的青烟在烛火中扭曲缠绕，如同愉妃心中翻涌的愁绪。她半倚在酸枝木榻上，枯瘦的手指反复着佛珠，指甲深深掐进檀木的纹理。当永琪抱着龙凤胎跨进门槛时，她浑浊的瞳孔才泛起一丝光亮——赛娅裙摆上的银铃随着步伐摇曳，怀中的小孙女正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咿咿呀呀地往永琪脸上蹭。
"把孩子抱去歇着吧。"愉妃强撑着坐首身子，等赛娅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她突然抓住永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佛珠在掌心碾出刺耳的咯吱声，"永琪，你看看你！"她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因激动而剧烈颤动，"自幼在毓庆宫苦读，骑射武功无人能敌，难道真要把太子之位，让给那个野丫头生的孽种？"
永琪的玄色衣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奶渍，那是方才小儿子打翻的羊奶。他掰开母亲的手，动作却不敢太重，生怕弄疼了她单薄的手腕。书案上摊开的《西域风土记》被穿堂风掀开，夹在其中的干枯玫瑰花瓣簌簌飘落——那是去年随小燕子南巡时，从江南带回的标本。
"额娘！"他单膝跪地，与母亲平视，却见愉妃突然将佛珠狠狠甩在他脸上。檀木珠子砸在额角，顿时泛起红痕，"您非要执迷不悟吗？"永琪声音发颤，指向窗外梨香院方向。暮色中，热气球正在缓缓升起，吊篮里传来小燕子清脆的笑声，"皇阿玛为了她，能把紫禁城变成天上宫阙；为了她，敢顶着满朝文武的反对，让皇后参与朝政！"
愉妃踉跄着扶住博古架，翡翠摆件在她袖中碰撞出冷冽的声响。"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是白月光，可小燕子才是皇阿玛的命！"永琪猛地抽出书架上的画轴，宣纸展开的瞬间，愉妃倒抽一口冷气——画中少女骑狼执鞭，将糖葫芦戳向帝王鼻尖，乾隆的眼神比御书房的夜明珠还要明亮炽热。"您知道皇阿玛为何执意废后？不是因为南巡争执，而是乌拉那拉氏派人烧了小燕子设计的热气球图纸！"他的指腹抚过画中晕染的墨迹，"皇阿玛说，谁动朕的燕子，朕便让谁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
窗外突然传来头狼的长嚎，琥珀色的眼睛透过窗棂死死盯着屋内。紧接着，小燕子的声音穿透宫墙："永琪！快来看！永乐把玉玺当拨浪鼓玩，永欢在给头狼戴凤冠呢！"
永琪望向母亲骤然灰白的脸，将画轴缓缓卷起。书案上，乾隆御笔批注的《西域风土记》旁，歪歪扭扭画着小燕子的涂鸦：戴草帽的小人正在转动水车，旁边写着"永逸也要学！"。他捡起滚落的佛珠，轻轻放在愉妃膝头："额娘，皇额娘心里没有城府，若她知道您......"
"别说了！"愉妃突然掩面而泣，干枯的手指间渗出泪水。斜阳穿过彩绘玻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角积灰的《储君训诫》古籍重叠在一起。当永琪的脚步声消失在宫门之外，永和宫只剩下佛珠滚落地面的轻响，混着远处梨香院传来的欢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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