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开宝十六年，腊月。汴梁城朱雀大街的雪刚停，青石板上结着薄冰，胖福踩得咯吱作响，鼻尖冻得通红：“沉舟你闻闻！这空气中都是糖糕味儿！”他踮脚望着街角的糖画摊，口水险些滴在衣襟上。
李沉舟按住他的脑袋，目光扫过街角三个穿茜色短打的壮汉——他们腰间挂着莲花纹银饰，正是陆青崖叮嘱过的危险信号。“先找听雪楼，别分心。”他压低声音，袖中星锁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附近的秘宝。
二人拐进一条暗巷，忽见墙根蹲着个卖糖画的老汉，铜锅旁插着的木牌上画着朵残缺的梅花。胖福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师父说的‘听雪楼’标记吗？残缺梅花，意指‘雪落无痕’！”他大步上前，“老伯，来个龙形糖画！要最大的！”
老汉抬头，浑浊的眼睛在李沉舟腰间的惊鸿剑上停留片刻，舀起糖浆的手却突然一抖，糖浆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线条，竟成了北斗第七星“摇光”的形状。李沉舟心中一动，将双鱼银牌按在木牌上，梅花缺口处立刻弹出张小纸条。
“子时三刻，金水桥见。”胖福念出纸条上的字，突然指着老汉耳朵惊呼，“沉舟你看！他耳后有颗北斗痣！跟苏姑娘一样！”
老汉猛地起身，铜锅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三个茜色壮汉突然从巷口包抄而来，为首者抽出腰间短刀，刀刃泛着幽蓝——是淬了鹤顶红的杀人利器。李沉舟推开盘算着糖画的胖福，惊鸿剑出鞘半寸，却见老汉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倒在他脚边，掌心紧握着半枚双鱼玉佩。
“他们...要灭口...”老汉瞳孔涣散，手指向糖画摊下的暗格，便断了气。胖福哆哆嗦嗦地翻开暗格，里面躺着个油纸包，拆开竟是半卷焦黑的书册，封皮上“金縢”二字依稀可辨。
巷外传来巡城兵的脚步声。李沉舟将书册塞进胖福怀里，扯着他混入人群。朱雀大街的灯笼渐次亮起，映得雪地通红，恍如十六年前洛阳的血夜。胖福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着街对面的绸缎庄：“沉舟你看！那姑娘长得好像...好像林府的小夫人！”
绸缎庄门前，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正与丫鬟说话，鬓边斜插一支梅花步摇，容貌竟与李沉舟记忆中母亲的画像有七分相似。女子转身时，露出耳后与老汉相同的北斗痣，袖口滑落半幅茜色里子——正是德妃宫中的蜀锦。
“跟上去。”李沉舟低语，却见女子突然踉跄着扶住门框，嘴角渗出黑血，竟与老汉死状相同。丫鬟尖叫着扑向主子，女子却在咽气前将个香囊塞进丫鬟手中，用尽全力说道：“去...皇子府...找赵...”
话未说完，便香消玉殒。李沉舟瞳孔骤缩，他认出那香囊上的缠枝莲纹，正是苏隐马车里的同款。胖福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发颤：“沉舟，这是不是...是不是师父说的‘连环杀局’？”
子时三刻，金水桥。
胖福抱着糖画缩在桥柱后，嘴里嘟囔：“早知道带点桂花糕来垫底了...沉舟你说，这听雪楼楼主会不会是个大美人？”
李沉舟凝视着桥下的冰水，星锁在怀中发烫，水面倒影里，桥栏上的石狮子竟与洛阳林府的镇宅兽一模一样。远处更夫敲过三更，忽有白衣人从桥洞跃出，手持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完整的梅花图。
“来者可是青崖谷传人？”白衣人摘下面纱，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左颊有颗青色北斗痣，与苏隐、老汉如出一辙，“小女听雪楼副楼主，奉命等候多时。”
胖福差点咬掉糖画尾巴：“你...你这么小就是副楼主？那楼主是...”
“楼主己在三日前遇害。”少女推开油纸伞，伞骨间掉出封血书，“这是楼主临终所托，说唯有持双鱼银牌者可看。”
李沉舟接过血书，刚展开一角，便闻见熟悉的曼陀罗花香——与苏隐尸身的气味相同。血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德妃...铜鹤...唐室遗孤...”突然，少女瞳孔骤缩，惊呼：“小心！”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少女眉心。李沉舟转身挥剑，劈落漫天暗器，却见桥对岸站着数个黑衣人，为首者摘下面罩，竟是白天绸缎庄的丫鬟！
“李沉舟，你果然上钩了。”丫鬟冷笑，袖口滑出淬毒的匕首，“德妃娘娘说了，唐室余孽，留不得！”
胖福突然举起糖画：“等等！你们杀了我们，就拿不到星锁里的东西了！”
李沉舟心中暗惊，却见丫鬟眼神微变，显然对“星锁”有所耳闻。他趁机甩出绳索，缠住丫鬟手腕，却在接触到对方皮肤时，发现她手腕内侧有青色刺青——竟是“夜枭”杀手的标记。
“你究竟是谁？”他逼问。
丫鬟却突然咬破口中毒药，黑血溅在血书上，将“唐室遗孤”西字染得通红。胖福凑过来，哭丧着脸：“沉舟，这血书都糊了...还能看出字吗？”
李沉舟盯着血书上周遭的焦痕，忽然发现焦痕边缘呈花瓣状，正是听雪楼“梅花烙”的标志。他心中一动，将血书凑近灯笼，竟看见焦痕下隐着另一行小字：“陆青崖...乃你...”
话音未落，金水桥西周突然亮起火把，数十名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紫袍官员抚掌而笑：“好个青崖谷传人，果然机敏。不过——”他露出阴鸷的笑容，“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李沉舟认出此人正是枢密副使卢世明，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胖福却突然指着卢世明身后惊呼：“快看！有人骑马路过！”
众人回头，却见一骑快马踏雪而来，马上的少女手持玉笛，正是赵清禾。她瞥见桥下的包围圈，玉笛猛地击向马臀，骏马长嘶着跃过栏杆，前蹄险些踢中卢世明。
“卢大人好大的官威！”赵清禾甩着被风吹乱的发丝，“三更天围杀书生，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卢世明脸色铁青：“郡主莫要插手，此二人乃乱党余孽。”
“乱党？”赵清禾挑眉，玉笛挑起李沉舟的衣袖，露出腕间的天机锁，“这可是终南山的信物，难道陆先生教出的弟子，也是乱党？”
此言一出，卢世明瞳孔骤缩。李沉舟注意到他腰间玉佩刻着“柳”字，与德妃姓氏相同，忽然想起陆青崖的叮嘱：“莫轻信穿茜色衣者，莫在戌时初刻过金水桥。”——原来戌时初刻的金水桥，正是“荧惑守心”天象的最佳观测点，卢世明选在此处动手，竟是想借天象坐实“乱党伏诛”的预言。
“郡主既然要保人，那就请吧。”卢世明阴恻恻地笑，挥手示意禁军退下，“不过李公子，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马蹄声渐远，胖福瘫坐在雪地上：“我的糖画...全碎了...”
赵清禾翻身下马，上下打量李沉舟：“你果然来了。陆先生可有让你带话？”
“陆先生让我找听雪楼楼主，拿我父母的血书。”李沉舟举起染血的纸卷，“但似乎有人不想让我拿到。”
赵清禾接过血书，指尖在焦痕上，忽然从发间取下梅花步摇，步摇顶端竟弹出个微型刀片，割开了血书夹层。里面掉出半枚玉佩，与李沉舟的玉麒麟严丝合缝，玉佩内侧刻着细小的字：“砚儿切记，唐室遗孤在...”
“唐室遗孤在...”赵清禾喃喃自语，突然抓住李沉舟的手腕，“你可知‘唐室遗孤’西字，为何会成为洛阳血案的导火索？因为当今陛下...根本不是真正的大宋天子！”
胖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郡主您这话可不能乱讲！要是被人听见...”
“所以才要让真正的‘荧惑’现世。”赵清禾望向夜空，荧惑星正悬在心宿上方，“李沉舟，你以为自己是复仇者？不，你是上天选定的‘解局人’——而我，会助你揭开这张笼罩两朝的阴谋之网。”
李沉舟凝视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十六年前血案中，那个抱着假婴孩死去的书童小桃。此刻月光洒在赵清禾的步摇上，映出细碎的光芒，宛如当年青梅宴上破碎的珠钗。
远处传来晨钟，胖福打了个哈欠：“沉舟，我饿了...郡主知道哪里有卖早点的吗？”
赵清禾被逗笑了：“跟我来，朱雀大街的豆汁儿油条最是地道。不过——”她瞥了眼李沉舟腰间的星锁，“吃完这顿，咱们就得去会会那位‘不想让你活着’的人了。”
雪开始下得紧了，三人身影消失在茫茫晨雾中。卢世明站在金水桥上，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从袖中掏出个铜鹤香炉，香炉底部刻着“德妃赐”三字。他喃喃自语：“柳如烟啊柳如烟，你说那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会帮你完成‘改星换命’的大计吗？”
香炉中飘出缕缕青烟，烟中隐约可见星象轨迹。卢世明露出阴笑，转身时，斗篷下露出半截双鱼玉佩——与胖福腰间的那块，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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