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房间，比他生活了6年的出租屋还要大，这是他曾未想过的，也是不敢臆想的，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这如梦似幻的空间是个美梦，美到他根本不想醒来。
许莫站在房门口，手指无意识的着门框。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香。
“愣着干嘛？”林杰把排骨放出来，它立刻蹿到猫爬架顶层，警惕的打量着新环境，“我特意查了，猫喜欢高的地方。”他再把许莫拉到衣柜前，“做好准备哦!别瞎了你的眼。”
他用力拉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几套新衣服，“合你身的!你那几件都快撑裂了。”
“这……不用吧，我上个月还买了两件新衣服穿，赶紧把这些退了吧。”许莫连忙道。
“退？”他抽出一件长衫贴到他身上比较，“退个大鸡蛋，这是我特意为你挑的!”
许莫还想说什么，被他抢先道：“你要不穿，就是不给我面子!”
“可……”
“打住！”林杰突然把他往浴室推，“快去洗澡，一身汗臭死了。我去楼下拿外卖，今天吃火锅庆祝!记得穿我买的新衣服哦!”
见此许莫也不好说什么，他挑了一件纯白短衫，布料柔和令他不禁了几下。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许莫站在水流下，感受着温暖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这间浴室的宽敞程度让他有些不适应——虽然这次没有比他的出租屋大了，倒也很接近了。
他拿起架子上的沐浴露，是清新的柠檬草香型。泡沫在掌心揉搓开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六年来第一次用不是打折促销的洗浴用品。
换上那件纯白短衫时，布料轻柔的贴合着肌肤，合身的仿佛真是量身定制的。许莫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角。镜中的自己看起来陌生又熟悉——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走出浴室时，火锅的香气己经弥漫了整个客厅。林杰正往电磁炉上放鸳鸯锅，红油和清汤在锅中泾渭分明。
“卧槽，可以啊！”林杰抬头吹了个口哨，“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打扮还挺像那么回事！”
许莫耳根发热，挠挠头，“这衣服……很贵吧？”
“不贵，打折买的。”林杰往锅里下着肥牛片，“赶紧来吃，肉都煮老了。”
不知道是不是猫品种的缘故，排骨这只狸花猫，从刚来时的拘束，到现在的到处溜达，仿佛己经占领这间房，宣布有主啦。
许莫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满桌的食材——肥牛、毛肚、虾滑、金针菇……都是他平时舍不得点的。
“愣着干嘛？开动啊！”林杰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肉，那块肉缓缓蒸腾着热气，色泽鲜美，肉块上的红油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许莫夹起一片肥牛送入口中。肉质的鲜美在舌尖绽放，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就是，“好吃!”
“怎么样？”林杰期待的看着他。
“很好吃。”许莫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
林杰咧嘴一笑，又给他倒了杯冰镇啤酒：“来，干杯！庆祝乔迁之喜！”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许莫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微的苦涩。
他们吃完火锅时，己经是西点了，林杰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呼噜声就跟牛叫一样。他瞥向窗外，阳光也没有那么大了，似乎是感受到初秋的来意，天边己经有些淡暗了吗，许莫这才想起，他还要带书去卖。
“喂，林杰，别睡了，这附近有回收站吗？”
林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嘴角还挂着口水印，“啊？回收站？”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小区东门出去右转，走两百米有个老张废品站。”说完又倒回沙发。
许莫默念了几遍他刚刚说的位置，轻手轻脚的把几个装书的纸箱搬到门口。排骨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好奇的蹭着他的脚踝。
“对了!”林杰撑着沙发起身，指着玄关的桌子上，“那里有把家钥匙，你记得拿，我得会可起不来开门。”
八月的风带着微醺的热度，小区里的桂花树己经冒出零零散散的花苞。许莫推着小推车，照林杰的描述词走着。
路过一家便利店拐角时，他注意到阴影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头戴白色遮阳帽，且压的很低，还有件米白的防晒衣，衣领子竖到鼻尖，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的身前还散落着几本书，散落的书页像被风吹散的落叶，其中一本《计算机编程》摊开在路沿，纸上被一滴滴泪水晕出不同深浅的泪痕。
许莫的脚步顿了顿。这时女孩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那副样子让他想起儿时福利院那个总躲在柜子里的孩子，最后他还是加快脚步——自己的处境还没资格当救世主。
来到老张废品站的铁门，老板叼着烟过秤时，许莫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发呆。那些被卖掉的书里，有他初三熬夜整理的错题集，页脚还折着林杰上课传的纸条。
“28块5。”老板把零钱拍在沾满油污的柜台上。硬币滚落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上，在“模拟”二字上晃了晃才停住。
回程时天际隐隐有暮色显露。路灯还未亮起，便利店招牌的荧光落在那团身影上，许莫才发现女孩居然还在原地。她正用发抖的手摸索着身前的书本，明明只要战起身走几步就可以解决的事，不知为何，在这个女孩身上，竟如此苦难。
她抬手抹了把脸，准确来说，是抹眼泪，防晒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淡淡的疤痕，像是被反复抓挠后结的痂。
“需要帮忙吗？”话出口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女孩猛的缩回手，课本“啪”飞合上。许莫瞥见扉页上潦草的“雨”字，墨迹被水渍洇开成模糊的云。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防晒衣下传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动物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许莫蹲下身，捡起那本《计算机编程》。书页间夹着张皱巴巴的速写，画的是只胖猫在撕咬数据线——这让他想起苏小雨常抱怨的皮蛋。但这个联想转瞬即逝，毕竟网络与现实终究隔着次元壁。
“你的书。”他把课本递过去，刻意避开对方浸在帽檐下的脸。
女孩却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手指肉眼可见的颤抖，许莫这才发现她穿着的帆布鞋鞋带松了，绳子被磨的起毛，打着死结缠在脚踝上。他下意识伸手要去解，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别碰我!”
这声尖叫仿佛抽干了她所有力气。她整个人贴着墙滑坐在地上，课本哗啦啦散开。许莫看到某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对不起”，字迹从工整到狂乱，最后被圆珠笔划破纸张。
晚风突然大起来，便利店塑料袋被卷到空中。许莫沉默着将书本摞好，从口袋里抽出没用完的纸巾压在书堆上。起身时他的影子刚好笼住女孩发抖的身躯，像是一道屏障。
女孩的抽泣声有一瞬间停滞。许莫转身走向小区时，听见身后传来书本被慌忙捡起的声音，以及一声小到几乎听不清的“谢谢”，轻的仿佛是被风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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