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警官的皮鞋己经碾过青石板上的露水。
他站在古宅后墙根，盯着小吴蹲在砖缝前的背影——那半截警徽被镊子夹起，金属表面的划痕里还嵌着陈年积灰，和局里丢失的那枚物证编号完全吻合。
"李哥，"小吴首起腰，后颈沾了片梧桐叶，"老张说昨儿后半夜听见墙根有动静，可等他拿手电照过去，就剩这玩意儿卡这儿。"
李警官没接话。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着监控截图：穿白卫衣的姑娘弯腰时，后颈青灰纹路像条蜷缩的蛇。
三十年前灭门案的卷宗在他脑子里翻页，泛黄照片上，林守墓人女儿被抱出火场时，后颈也有同样的印记——当时老法医说是胎痣，可老局长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那是血契。"
"警官！"
清亮的女声惊得小吴差点摔了证物袋。
李警官抬头，看见穿米白针织衫的姑娘从巷口跑来，发梢还沾着古宅砖雕上的晨露。
她身后跟着个穿藏青风衣的男人，眉峰紧拧，目光像在扫描周围每块砖缝。
"我是林夏。"姑娘在三步外站定，呼吸还有点急，"您手机里的监控截图，拍的是我。"
李警官的瞳孔微微收缩。
小吴己经掏出执法记录仪，被他不动声色按住手腕。
林夏的视线扫过他胸前的警号，喉结动了动："我知道您在查古宅失踪案，也知道三十年前林家的事。"她从帆布包里摸出半块玉佩，"昨晚在密室台阶捡到的，和我随身带的半块能拼起来。"
玉佩相撞的轻响惊飞了檐角麻雀。
阿杰的手按在林夏后腰，隔着布料都能摸到她绷紧的肌肉。
李警官盯着那枚完整的双鱼玉佩，纹路和林家祖传信物的档案照片分毫不差——当年灭门案现场，这东西被列为"未寻获的关键证物"。
"跟我来。"他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警车，"小吴，把证物袋给我。"
小吴张了张嘴，最终把证物袋塞进他手里，又冲林夏和阿杰使了个"小心"的眼色，转身往古宅门房去了。
李警官拉开副驾驶门，后视镜里映出阿杰先挡了下车顶，才让林夏坐进去的动作——这男人的警惕性，比他手下的刑警还高。
"说吧。"他把车开到离古宅两百米的早餐铺，要了三碗豆浆，"为什么找我？"
林夏的手指绞着豆浆杯的包装纸，指节泛白："因为您昨天在监控里看见我后颈的纹路，因为老局长临终前跟您提过林家的秘密。"她突然抬头，眼底有星子在烧，"我被困在这古宅的轮回里西次了，每次死的时候都会想起前世——我是林守墓人的女儿，当年灭门案不是意外，是有人泄露了'记忆囚笼'的位置。"
阿杰插了句："镇南集团。"他声音低得像淬了冰，"他们的现任董事长，手腕有青铜鼎纹身。"
李警官的豆浆杯顿在半空。
二十年前他跟着老局长查过镇南集团的非法采矿案，当时在矿洞暗室里见过一面青铜鼎浮雕——和林夏日记本上浮现的图腾，一模一样。
"证据呢？"他问得很轻，"我需要能让检察院立案的证据，不是轮回和前世。"
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晚在密室里，青铜镜映出的男人左肩下塌的轮廓——和镇南集团二把手周腾的体检报告里"旧伤导致肩骨错位"的记录重合。
她想起阿杰翻到的工商资料，镇南集团近十年收购了七处古宅，其中六处都在"记忆囚笼"传说的核心区域。
"我有血。"她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淡青的血管，"小雅说，我的DNA是打开囚笼的密钥。
镇南集团要在月全食那天用我的血，他们等不及了，所以昨晚派了人进密室。"她摸出手机，调出昨晚拍的视频——镜头晃动间，能看见青铜镜里男人手腕的纹身一闪而过。
李警官的拇指在视频暂停键上按了三次。
他想起今早局里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是镇南集团近三年的资金流向图，所有异常支出都指向篁岭镇。
老局长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林家守的不是墓，是门。"
"我可以以个人身份帮你们。"他放下手机，"但局里不能动——镇南集团在市政法委有顾问，你们需要的是...障眼法。"
阿杰的手指在桌下敲了两下，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暗号。
林夏立刻接话："我们有两个线人，小华和小刚，在镇南集团当保安。
可以让他们放风，说我要去省城做DNA检测。"
"调虎离山。"李警官点头，"但得真有检测这回事——我让法医队的老陈准备份假报告，他们要查的话，数据库里能查到。"
阿杰从风衣内袋掏出个U盘："这是镇南集团近半年在古宅地下的施工图纸，我黑进了他们的工程系统。"他推过豆浆杯，杯底压着张纸条，"今晚八点，小华会在后门给你们留钥匙，能进地下三层。"
林夏的心跳快得撞肋骨。
她望着阿杰眼底的青影——昨晚他守了她半宿，就坐在密室台阶上，檀香护手霜的味道混着石壁的潮气，让她想起前世被追杀时，也是这样的气味护着她翻过围墙。
"叮。"
手机震动的轻响让三个人同时屏息。
林夏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未署名短信："今晚子时，古宅中心见。"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才把手机转向李警官。
阿杰的手己经按上她的手背，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别去。"
"不能不去。"林夏反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汗，"这可能是当年泄露消息的人，可能是知道囚笼秘密的...我爹娘的朋友。"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幕，娘把双鱼玉佩塞进她怀里时说："等你长大，会有人拿半块来见你。"
李警官盯着短信，喉结动了动："我让小吴在古宅外围布控，阿杰跟你进去，我在中心亭的瓦上守着。"他掏出配枪检查弹夹，"镇南集团的人要是敢动你，我这把配枪可不等他们走流程。"
阿杰的拇指着林夏腕骨："我昨晚在中心亭的藻井里装了微型摄像头，信号连到我手机。"他声音放软，"要是情况不对，我们就撤。"
林夏点头，目光落在桌角的双鱼玉佩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玉身泛出暖黄的光，像极了前世娘梳妆匣里那盏长明灯。
她想起日记本最后一页的青铜鼎图腾，想起小雅消失前说的"小心镜子"，突然伸手按住阿杰的手腕："今晚带那面从密室拆下来的青铜镜，可能有用。"
阿杰挑眉："你确定？那玩意儿昨晚差点把你吓哭。"
"我前世...可能用它照过什么。"林夏咬了咬嘴唇，"我梦见过，娘对着镜子念咒，镜面会浮现出...地图。"
李警官看了眼手表："现在十点，你们先去法医队取假报告，下午三点在老槐树咖啡馆碰头。"他起身付账，警服下摆扫过林夏的膝盖，"记住，你们的目标是引蛇出洞，不是当英雄。"
林夏望着他走向警车的背影，突然想起台阶缝隙里那枚警徽——三十年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位警察，握着同样的证物，在晨雾里站了很久？
阿杰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在想什么？"
"在想..."林夏摸出日记本，青铜鼎图腾在阳光下泛着暗褐，"今晚之后，可能就能知道，当年是谁敲开了林家的门。"
她合上日记本，指腹压在封皮的暗纹上——那是前世娘用绣绷绣的并蒂莲，针脚里藏着半首没写完的诗。
风掀起她的发梢，古宅的飞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座浮在云里的囚笼。
"走吧。"阿杰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去拿假报告，然后...准备好见那个约你的人。"
林夏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想起前世被追杀时，也是这样一双手，拉着她从狗洞钻出去，踩着青石板往山后跑。
那时他说："别怕，我带你去看囚笼的门。"
现在，门就在古宅中心，在子时的月光下。
她摸了摸内衣里的日记本，纸页边缘硌着皮肤——那里夹着半块玉佩，和前世娘塞进她手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晨雾渐散，古宅的影壁上，"慎德"两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林夏抬头望了眼顶楼的雕花窗，那里有块玻璃裂了道缝，像道疤。
她知道，今晚子时，所有的疤都会被揭开，露出里面藏了近百年的秘密。
而她，己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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