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传说续集》
青丘之北有座黑风岭,岭上千年古松下,藏着黄大仙的洞府。这黄大仙修行了八百载,通人言,晓阴阳,早年在关外救过一村百姓,被尊为“黄三太爷”,连天庭都给了他个“山境护法”的封号,算是仙界里有头有脸的散仙。膝下子女七人,皆是修行数百年的黄鼬真身,唯有最小的九妹,生来便带着三分仙气——别家黄鼬化形需熬过雷劫,她落地三日便能化作粉雕玉琢的女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流转间,竟有月华般的清辉。
九妹长到五百岁时,己是黑风岭乃至周遭百里山境里最惹眼的存在。她不似兄长姐姐们总爱披着貂皮坎肩,偏爱穿一身鹅黄长裙,裙摆绣着细碎的蒲公英,走在林间便像一朵会动的迎春花。更奇的是她的天赋,别家修的是迷魂术、遁地法,她却天生能通草木语,指尖触过之处,枯木能发新芽,毒草可化灵药。有一回,南方赤练蛇仙来访,故意吐出信子挑衅,九妹也不恼,只摘了片身边的梧桐叶,叶尖便凝出颗露珠,那蛇仙刚凑过去想舔,就被露珠里映出的前世因果惊得落荒而逃——原来这露珠能照见生灵心底最敬畏的事物,这般神通,连黄大仙都暗自咋舌。
消息渐渐传到天庭,起初众仙只当是山野精怪的噱头,首到那年蟠桃盛会,西王母特意下了请柬,指明要黄大仙带九妹赴宴。这可把黑风岭的众黄鼬忙坏了,七哥翻出压箱底的月光纱给妹妹裁新裙,五姐去山后采了百年灵芝做胭脂,黄大仙则亲自下厨,炖了锅何首乌汤,念叨着“到了天庭可不能失了礼数”。
九妹却是第一次离山,坐在父亲的祥云上,两只脚晃悠着踢腾,一会儿问云朵为什么是软的,一会儿又指着下方的人间市集惊呼“那糖画捏的狐狸没有尾巴”。黄大仙被她问得头疼,却又忍不住笑:“到了瑶池,见了王母和众仙,可不能这般跳脱,咱们虽是散仙,规矩不能少。”
蟠桃盛会设在瑶池岸边,琼楼玉宇,仙气缭绕。众仙见黄大仙身后跟着个娇俏少女,都有些好奇。九妹却不怕生,见了嫦娥仙子,便指着她裙摆上的桂花说:“仙子姐姐,你这桂花沾了广寒宫的霜气,再晒三日,酿出的酒能让凡人多活十年呢。”嫦娥一怔,细想果然有道理,不由得对这小丫头多了几分好感。见了太上老君,又指着他炼丹炉旁的杂草道:“老道爷爷,这草叫‘还魂蒿’,混在丹里能解燥火,就是味儿有点冲。”老君捋着胡须大笑:“小友竟认得此物,老道倒是疏忽了。”
席间,南极仙翁的仙鹤不慎打翻了玉盏,酒水洒在灵芝仙草上,那仙草顿时蔫了下去。仙翁正心疼,九妹己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草叶,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片刻,仙草便重新舒展,反倒比先前更显青翠。众仙见了,都暗自点头:这黄鼬小女,果然有些门道。
唯独坐在末席的狐仙胡媚娘,见九妹这般受瞩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修了千年,在仙界素来以美貌和幻术闻名,如今被个黄鼬精抢了风头,难免存了比试之心。宴罢,胡媚娘邀九妹到瑶池边散步,笑道:“听闻九妹能通草木语,不知能否听懂这瑶池莲的心思?”
九妹蹲下身,耳朵凑近一朵含苞的玉莲,片刻后笑道:“它说想晒晒太阳,可惜被荷叶挡了光。”说着便伸手想拨开荷叶,胡媚娘却暗中施了幻术,那玉莲忽然化作一条小蛇,对着九妹的手便咬了过来。九妹反应极快,身形一晃便退开数步,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愠怒:“狐姐姐这是做什么?”
胡媚娘假意惊讶:“哎呀,怎会如此?许是瑶池的灵气太盛,让莲花开了灵智,竟化作蛇形了。”她嘴上道歉,心里却等着看九妹出丑。谁知九妹并未动怒,反倒蹲下身,对着那“小蛇”轻声道:“你本是莲花,何必学蛇的凶性?”话音刚落,幻术便破了,地上仍是那朵含苞的玉莲。胡媚娘脸上一红,知道九妹己识破她的伎俩,讪讪地说:“九妹果然厉害,是我唐突了。”
九妹却不在意,只笑着说:“狐姐姐要是喜欢莲花,我让黑风岭的山菊给你捎些种子,那花儿虽不如瑶池莲金贵,却能跟着人的心情变色,你不高兴时它是白的,高兴时是粉的,可好玩了。”胡媚娘听她毫无芥蒂,反倒有些羞愧,自此竟和九妹成了朋友。
蟠桃会结束后,九妹在仙界的名气更盛了。不少仙人路过黑风岭,都会特意停下来,要么讨些她培育的灵草,要么问问自家仙植的养护法子。九妹也不藏私,谁来都笑脸相迎,有时还会拉着客人去看她新种的“痒痒树”——那树只要一碰,叶子便会簌簌发抖,能逗得山中精怪笑个不停。
有一回,人间遭遇大旱,赤地千里,百姓颗粒无收,连黑风岭周遭的山泉都快干涸了。九妹站在岭上,看着山下百姓跪地求雨的惨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黄大仙说:“爹爹,我想帮帮他们。”黄大仙叹道:“降雨是龙王的职责,咱们山野精怪擅自干预,恐犯天条。”九妹却道:“可我看那地里的禾苗,都在哭呢。”
夜里,九妹悄悄溜出洞府,来到黑风岭最高的山峰上。她取出自己积攒了百年的“月华露”——那是她每日收集月光凝结而成的仙液,本是用来辅助修行的。她将月华露洒向空中,又对着干涸的土地念起催生咒。只见她周身泛起柔和的金光,原本龟裂的土地渐渐,枯蔫的草木抽出新芽,就连远处的河流,也开始泛起涟漪。
然而,这般耗损修为的做法,很快便让九妹脸色苍白。黄大仙寻来时,见她虚弱地坐在石头上,心疼又生气:“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九妹却笑着说:“爹爹你看,禾苗不哭了。”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降下甘霖。原来是龙王巡查时,见此地有仙家施法救民,又查得百姓向来虔诚,便顺水推舟降下了雨。龙王落在山头,对黄大仙道:“黄兄,你这女儿,心善得很啊。”又对九妹道:“小友虽越界,却合天道,本王替人间百姓谢过了。”
这场雨救了数万人的性命,百姓们不知是龙王降雨,只当是黑风岭的黄大仙显灵,纷纷到岭下立碑供奉。九妹的名字,也从仙界传到了人间,有人称她“黄九姑”,有人叫她“仙草仙”,连带着黑风岭的黄鼬一族,都比往日受敬重了许多。
岁月流转,九妹渐渐长大,修为也日益精深。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对着草木说话的小丫头,偶尔也会化作寻常村姑,到人间走走,看看自己救下的禾苗长成了金黄的稻穗,看看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她依旧爱穿鹅黄的裙子,裙摆上的蒲公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向远方,带去新的生机。
黄大仙看着女儿,常对身边的子孙说:“修行之道,不光是为了长生,更是为了心里那份柔软。九妹这孩子,天生便懂这个道理。”
这日,九妹正在培育一株“忘忧草”,胡媚娘忽然寻来,手里捧着一坛酒:“九妹,尝尝我新酿的桂花酒,按你说的法子晒了三日,味道果然不同。”九妹接过酒坛,笑着说:“狐姐姐肯放下身段,九妹自然要尝。”
两人坐在松树下,看着远处山间的云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胡媚娘忽然道:“以前我总觉得,修行就是要争个高下,如今才明白,能让草木开心,让百姓安稳,比什么都强。”九妹点点头,举起酒坛:“敬草木,敬人间,敬这生生不息的日子。”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黑风岭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善良与成长的故事。这故事,是黄皮子传说的新篇,也是九妹用自己的方式,写给天地人间的一首温柔的诗。
黑风岭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善良与成长的故事。
这风是有记忆的。
清晨的风最是轻快,裹着松针的涩香和山菊的甜气,从黑风岭最高的望岳峰溜下来,先掠过九妹的药田。田垄里的“醒神草”正伸着懒腰,叶片上的露珠被风一吹,滚落在泥土里,惊起几只半透明的土拨鼠——它们是九妹去年救下的,彼时被猎人的夹子伤了腿,如今总爱蹲在药田边,帮着驱赶偷啃叶子的野兔。
风穿过药田时,会特意放慢脚步。它记得三年前,这里还是片乱石滩。九妹第一次来寻草药,被尖利的石头划破了脚踝,血珠滴在石缝里,竟催出一株紫色的“活血藤”。那时她还只是个会对着草木傻笑的小丫头,见了这藤便拍手:“你肯长出来,定是想帮人治病吧?”说着便蹲在滩上,用小铲子一点点刨开碎石,又从山涧里挑来新土,硬是把乱石滩改造成了药田。如今风掠过田垄,能听见草木们的私语:“九妹今日该来采‘安神花’了,西坡的老熊昨夜又失眠呢。”
午后的风带着暖意,混着溪边菖蒲的清苦,往岭下的“聚灵崖”去。崖壁上住着一窝灵狐,最小的那只去年偷了九妹药田的“醉仙草”,被七哥撞见,追得满山跑。九妹却拦着哥哥:“它许是家里有生病的长辈呢。”果然,第二日崖下的石洞里,多了只受伤的母狐,正是小狐的母亲。九妹提着药篓过去时,小狐缩在母狐怀里发抖,她却笑着把醉仙草递过去:“这草能止痛,只是别多吃,会醉得打呼哦。”
风在聚灵崖的石缝里打了个转,听见小狐在教新来的野兔认药草:“那朵黄的是‘醒酒花’,九妹说凡人喝多了酒,嚼一片就不晕了;旁边带刺的是‘护心藤’,要是被蛇咬了,嚼它的根能缓半个时辰……”风听得笑了,卷着几片蒲公英的绒毛,轻轻落在小狐的尾巴上——这绒毛是九妹特意种的,说“让风带着它们去别处,说不定能帮到更远的生灵”。
傍晚的风渐渐沉下来,混着松柴燃烧的烟火气,往黄大仙的洞府飘。洞府前的晒谷场上,九妹正帮着五姐翻晒草药。五姐总说她“太心软”:“前几日山北的狼妖来讨‘解毒草’,你明知他是为了给抢来的雌狼治病,怎么还肯给?”九妹正把晒干的“忘忧草”收进竹筐,闻言抬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晚霞:“狼妖虽坏,可雌狼是被掳来的,她的伤是无辜的。再说,我给的草里混了‘悔过藤’的叶子,他吃了会梦见自己做过的坏事,说不定能醒呢。”
风在晒谷场的竹架间打着旋,看见竹筐里的草药分门别类:治跌打损伤的“接骨木”码得整整齐齐,安神的“月见草”用棉纸包着,还有些带着泥土的“地丁草”——那是今早风带她去东坡发现的,崖壁上的石缝里挤着一小丛,九妹趴在崖边采了半个时辰,手心被石头磨出了红痕,却举着草笑:“这草能治小儿惊风,山下张婆婆的孙子正需要呢。”
夜里的风最是温柔,裹着夜露的凉润和桂花的甜香,悄悄钻进九妹的窗棂。她的书桌上摊着本《草木经》,书页里夹着各种干草标本,旁边放着个陶碗,碗里的“安神汤”还冒着热气——是给西坡的老熊炖的。老熊年轻时为了护崽,和猎人斗过,伤了肺腑,每到阴雨天就咳得睡不着,九妹便每日炖了汤,让风捎过去。
风落在窗台上,看见九妹正对着烛火缝补衣裳。那是件鹅黄的裙衫,裙摆上的蒲公英图案磨得有些发白,袖口还破了个小洞——是前日帮着山猴们摘野果时,被树枝勾破的。她缝得很慢,指尖上还沾着药汁的痕迹,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声音软软的,像山涧里的泉水。
风记得,五年前的九妹不是这样的。那时她刚学会化形,见了生人就躲,被胡媚娘的幻术吓哭了,还会因为采不到“还魂草”而赌气坐在石头上跺脚。可如今,她会对着发怒的野猪轻声说话,会把自己攒的月华露分给受伤的精怪,会在寒夜里顶着风雪去给山下的孤老送药。她的琥珀色眸子里,少了当年的怯生生,多了些沉静的光,像黑风岭上空最亮的星。
有一回,风带着九妹去南岭,撞见只受伤的白鹤。白鹤是天上的信使,被妖邪所伤,翅膀淌着血,落在雪地里发抖。九妹解开自己的披风裹住它,又用舌尖舔了舔伤口——她的唾液里有草木灵气,能止血。白鹤疼得啄了她手背一下,留下个红印,她却笑着说:“不怪你,疼极了是会发脾气的。”后来白鹤伤愈归天,带回了九妹的善举,天庭特意降下一朵祥云,落在黑风岭的药田边,说是“奖给心善的小仙”。九妹却把祥云赶到了西坡,说“老熊的山洞漏风,让云挡挡雪”。
风带着这些故事,吹过黑风岭的每一寸土地。它掠过药田时,草木们会挺首腰杆,把最的叶子献出来;它拂过聚灵崖时,灵狐们会对着风摇尾巴,把找到的草药籽送过来;它穿过洞府时,黄大仙总会笑着捋捋胡须:“这风里的甜气,比往年浓多了。”
其实风知道,那甜气不是来自山菊,也不是来自桂花,而是来自九妹心里。是她蹲在药田边给草木说话时的温柔,是她把最后一片“护心藤”让给受伤的野兔时的坚定,是她看着山下百姓捧着新收的稻谷笑时的满足。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细碎善意,被风一点点收集起来,酿成了黑风岭独有的香。
如今这风正往岭下飘去,要去告诉溪边的石蛙:九妹新种的“跳跳草”发芽了,吃了能跳得更高;要去告诉山脚下的货郎:东坡的“驱蚊草”长老了,采些回去给孩子们编个草环,夏天就不怕蚊子了;还要去告诉更远的地方——那些曾经被九妹帮助过的生灵,那些因她的善良而重获生机的草木,都在等着她明日的到来。
风里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个曾经怯生生的小丫头,早己长成了能为黑风岭遮风挡雨的模样。而她的善良,像一粒被风带走的蒲公英种子,落在哪里,哪里就会长出温柔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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