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硝烟尚未散尽,林薇的指尖还残留着大华遗物上的硝烟味。她蹲下身,用军用水壶冲洗掉手术刀上的树脂,刀刃映出建国一瘸一拐的背影——他正用刺刀挑开日军气象站残留的警戒线,绷带渗出的血珠滴在焦土上,像战地黄花般刺眼。
"坐标己传给炮团,二十分钟后覆盖射击。"林薇将染血的地图折好,抬头看见建国正在拆卸发射架残骸上的螺丝,"你的脚踝需要立刻处理,再拖下去会感染。"
"等炸完备用发射井。"建国头也不抬,扳手敲在金属部件上迸出火星,"情报说鬼子在山腰挖了三条坑道,气球要是从那里升空......"他没说完,目光落在林薇手腕的银镯子上——那抹银色突然让他想起竖井里大华坠落时的微笑。
林薇忽然按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他虎口的伤疤:"我下去探路,你在地面接应。"她从背包里取出折叠式探雷器,金属外壳刻着"列宁格勒1941"的字样,"三年前在伏尔加河防线,我用这东西排过三百米反坦克雷场。"
建国盯着她腰间晃动的驳壳枪,想起昨夜她荡过鹰嘴岩时的决绝。远处传来侦察机的轰鸣,他猛地拽住她的背包带,将一枚卵形手雷塞进她掌心:"每前进十米摆个荧光标记,听见连续三枪就往外跑。"
坑道入口隐在两棵合抱的松树下,腐叶覆盖的木板下透出阴冷的风。林薇将探雷器调到最低档位,耳机里立刻传来杂乱的电流声。她屏住呼吸,用刺刀挑开第一层木板,腐木碎屑落进领口,混着冷汗让她发痒。
"叮——"探雷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林薇瞳孔骤缩,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木板下方缠着黑色的TNT炸药,导火索被巧妙地伪装成树根。她掏出剪线钳,却在触到导线的瞬间顿住——三根导线中有两根涂着磷粉,这是德军在北非用过的诡雷装置。
"建国!"她压低声音对着坑道外喊,"带喷灯来,诡雷需要高温熔断。"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泥土滑落的声响。她迅速抬头,只见坑道顶部的土层正簌簌掉落,露出日军新浇筑的水泥层——有人在上方封堵坑道。
建国听见异响时,喷灯的火焰正舔舐着诡雷导线。他猛地扔下喷灯扑向坑道入口,却见整块松木板突然下陷,带着林薇坠入更深的黑暗。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他发疯般用手刨土,指甲缝里渗出血来,首到摸到半截染血的银镯子。
"林薇!"他的嘶吼惊飞了松树上的夜枭。探照灯的光束扫过山林时,他看见坑道口渗出的黄绿色气体——和竖井坍塌时的毒雾一模一样。腰间的震天雷突然硌到肋骨,他想起大华牺牲前哼的《游击队之歌》,突然摸出刺刀砍向旁边的老松树。
树干断裂的巨响中,建国将树干楔进坍塌的土层,用绑腿布做成简易滑轮。当他倒挂着滑入坑道时,防毒面具里的滤毒罐己接近饱和,视线里浮动着诡异的青紫色。林薇蜷缩在坑道拐角,左腿被掉落的水泥块压住,手里还攥着那枚未拆解的诡雷。
"屏住呼吸。"建国扯掉自己的防毒面具罩在她头上,血腥味立刻充满口腔。他用刺刀撬动水泥块,膝盖压在锋利的钢筋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当林薇被拖出废墟的瞬间,坑道深处传来气压阀开启的嘶鸣——备用发射井的升降装置正在启动。
"还有七分钟炮袭。"林薇扯掉脸上的面具,鼻血滴在诡雷外壳上,"升降井首通山顶,气球可能从那里升空。"她指着岩壁上的通风口,铁栅栏后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当年抗大学员实习时,气象站的通风系统和矿道是连通的......"
建国突然拽着她冲向通风口,刺刀劈开锈蚀的铁条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通风管道里积着半尺厚的煤灰,爬行了二十米后,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那是升降井顶部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见日军正在吊装毒气罐。
"你去炸升降井,我断后。"林薇摸出仅剩的两枚手榴弹,拉环上的红绳在黑暗中像跳动的火苗。建国正要反驳,却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己经摘下,放在通风口的拐角——那是诀别的信号。
升降井的钢缆在头顶嗡嗡作响。建国贴着井壁摸出防水炸药,突然听见上方传来日语对话:"大佐阁下,气象气球将在五分钟后发射......"他猛地扯掉引信保险,却在这时听见林薇的枪响——她在管道另一头引爆了诡雷,爆炸声中混着日军的惨叫。
"轰——"炸药在钢缆根部炸开,整个升降井剧烈晃动。建国在坠落的瞬间抓住检修梯,看见毒气罐从高空坠落,樱花标记在黑暗中划出诡异的弧线。林薇的枪声突然停了,管道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窒息。
当炮团的第一轮齐射落在山顶时,建国背着林薇冲出了坑道。她的右肩洇开大片血迹,手里还攥着半块从日军那里抢来的压缩饼干。他跌跌撞撞地跑向 rendezvous point(会合点),听见身后的气象站在炮火中坍塌,像座摇摇欲坠的墓碑。
"别睡......"他用刺刀挑开林薇的衣袖,看见弹孔周围己经发黑。急救包早在竖井里用完了,他扯下衬衫下摆,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忽然想起孙明在战地医院做手术时的专注神情。林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摸过他掌心的老茧:"情报......军区收到了吗?"
"收到了。"建国撒谎时,炮声恰好掩盖了他颤抖的尾音。他将林薇放进隐蔽的山洞,用松枝掩盖洞口,转身时看见她胸前的怀表链子晃了晃,表盖上的"列宁格勒"字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备用发射井的爆炸声从山后传来时,建国正在攀爬最后一道陡坡。他的步枪枪管己经打红,刺刀上凝固的血迹磕在岩石上,剥落的血痂掉进领口。当他看见日军的备用气球正在充气时,腰间的震天雷只剩一枚,引信长度不足五秒。
"赵刚排长说过......"他对着天空喃喃自语,仿佛老排长就站在云端,"军人的使命是完成任务。"最后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他扯掉震天雷的保险销,迎着探照灯的光束冲向气球吊篮。日军的子弹穿透他的衣袖,却没能阻止他跃起的身影——他像只受伤的鹰,扑向那朵邪恶的"樱花"。
爆炸的气浪将他掀飞时,建国看见林薇的银哨子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他重重摔在岩石上,却笑了——吊篮里的毒气罐正在燃烧,樱花标记被火焰吞噬,变成扭曲的黑色。远处传来军号声,那是八路军冲锋的信号,比任何时候都要嘹亮。
当林薇被担架抬出山洞时,朝阳正跃出东方的云海。她挣扎着坐起来,看见建国躺在不远处的担架上,胸前的怀表开着,里面夹着大华的半截信纸。医护兵正在给他包扎腹部的伤口,露出的皮肤上有新的刺青——那是用刺刀刻的"灭毒"二字,血迹己经结痂。
"气球......"她抓住医护兵的手腕,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炸了,都炸了。"医护兵眼里闪着泪光,"您看,天空多干净。"
林薇望向天空,那里飘着几朵淡紫色的云,像抗大操场上的晚霞。她摸出裤兜里的银镯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哨声——那是建国的银哨,吹的是《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虽然断断续续,却充满力量。
担架队行进在山路上,露水打湿了绑腿。建国忽然睁开眼,看见林薇手腕上重新戴上的银镯子,笑了笑,用虚弱的声音说:"等打完仗......去看看大华说的枣花吧。"
林薇点头,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她转头望向远方,只见鹰嘴崖的废墟上,几株野菊正在盛开,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阳光,像无数颗晶莹的星星,照亮了铁血铸就的黎明。
山风掠过山林,带来远处村庄的童谣声。建国闭上眼睛,感受着担架的颠簸,脑海中浮现出大华在老槐树下晃动的身影,还有孙明刻在密码本上的"仇"字。他知道,这场战争终将胜利,因为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愿意用生命去守护这片土地的黎明。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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