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硝烟尚未散尽,建国单膝跪在孙明遗体旁,手指抚过战友最后刻在密码本上的"仇"字。怀表的金属外壳贴着胸口发烫,里面嵌着半枚铜钱和张排长的照片,姑娘麻花辫上的红头绳在血迹中隐约可见。远处传来装甲部队履带碾压碎石的声响,他将密码本塞进贴身处,指尖触到内衬里赵刚留下的子弹壳——那是老排长牺牲前塞给他的"护身符"。
"排长!"大华的呼喊混着风雪传来,少年身后的增援部队正踩着积雪急行军。建国抬头望去,来人中竟有个戴八角帽的女战士,腰间别着的皮质文件袋上绣着"抗大"字样。她快步上前,军靴在雪地上踩出利落的印记:"我是军区情报处林薇,来接应密码本。"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建国染血的领口,"孙明同志的事......"
"先转移。"建国打断她,声音沙哑如砂纸,"日军装甲部队还有三公里到矿洞废墟,他们的九七式坦克配备穿甲弹,咱们的迫击炮打不穿正面装甲。"他摸出地图,用刺刀尖戳向鹰嘴崖西侧的"一线天"——那是条仅容单人通过的狭窄山道,两侧是高耸的峭壁。林薇顺着刀尖看去,忽然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地质图:"这里曾是铁矿脉,二十年前塌方形成天然屏障,去年老乡说听见里面有水流声。"
大华突然指着远处山道惊呼:"灯!他们的探照灯!"三辆坦克的光束己劈开夜色,最前方的坦克炮塔缓缓转向,炮管扬起的雪雾在月光下如幽灵起舞。建国扯下染血的绷带缠在步枪上,雪白的布料瞬间洇成暗红:"大华,你带林薇同志走一线天,把密码本送到军区。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大华攥紧孙明留下的半枚铜钱,"孙医生说过,活着比杀鬼子重要......""这是第二次命令。"建国按住少年的肩膀,掌心传来对方剧烈的心跳,"你见过周队长的迫击炮阵地吗?他教过我用铁轨做诡雷,足够拖慢这些铁乌龟。"他转身看向林薇,后者正将一枚手榴弹塞进腰带,"林同志,一线天出口有片白桦林,你们穿过林子就能看见炊烟,那是抗日堡垒村。"
林薇突然从脖子上摘下银哨子塞给建国:"这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纪念品,吹起来像狼嚎。"她的指尖掠过哨身刻着的俄文,"必要时用它联络,我们在谷底埋了三十斤TNT。"建国接过哨子时,触到她掌心的茧子——那是长期握枪留下的痕迹。远处坦克的轰鸣震得崖壁簌簌落雪,他将哨子挂在脖子上,银链与怀表碰撞出清响。
大华走了三步又回头,月光在他未愈的伤口上镀了层银边:"排长,等打完仗......"话未说完便被建国打断:"等打完仗,咱们去给孙明上坟,他说过想埋在能看见枣花的地方。"少年重重点头,转身时军靴带起的雪粒落在孙明的手术刀旁——那把刀还插在密码本封面上,刀柄缠着的红布条是张排长的袖口布料。
建国目送两人消失在一线天入口,摸出腰间仅剩的反坦克手雷。坦克的探照灯己扫过矿洞废墟,第一辆坦克的履带碾过孙明牺牲处的焦土,炮塔上的日军指挥官举起望远镜。建国贴着峭壁移动,靴底的铁钉在岩石上擦出火星,他数着心跳等到第三辆坦克完全进入射程,突然将手雷砸向最薄弱的观察窗。
爆炸的气浪将他掀进雪坑,灼热的气浪混着金属碎屑扑面而来。透过纷飞的雪雾,他看见第一辆坦克起火瘫痪,第二辆的炮管却己转向。子弹擦着钢盔飞过,在岩石上溅出蓝白色火花,他抓起一把雪抹在发烫的枪管上,忽然听见林薇的哨声从谷底传来——那声音尖锐如鹰唳,竟盖过了坦克引擎的轰鸣。
"轰!"预先埋设的TNT在谷底炸响,雪块混合着碎石如瀑布般坍塌。建国趁机冲向第二辆坦克,从背包里扯出浸过煤油的布条缠在刺刀上。火焰在夜色中腾起时,他听见日军指挥官用中文嘶吼"活捉",却在刺刀刺入履带缝隙的瞬间,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的火光——那是自己染血的脸,左眼下方新添的划痕正淌着血,像条即将咬向猎物的毒蛇。
第三辆坦克的炮管突然转向星空,履带在雪地上犁出深沟。建国意识到这是要仰射一线天,立即扑向坦克侧面的机枪口,用刺刀撬断散热格栅。滚烫的机油喷在脸上,他忍着灼痛将最后一枚手雷塞进发动机舱,翻滚着躲进岩缝时,听见日军驾驶员绝望的尖叫。爆炸的强光中,他看见三辆坦克如同被踩扁的甲虫,炮塔与履带散落在雪地里,像被掰碎的玩具。
黎明前的黑暗里,建国拖着伤腿走向一线天。腰间的银哨子不知何时刮断了链子,此刻沉甸甸地坠在手心。他数着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血脚印,每三步就有一滴血晕开,像撒在雪地上的红梅。当第一缕晨光爬上鹰嘴崖时,他听见白桦林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薇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奔来,马鞍上还挂着大华的步枪。
"密码本己经送走。"她勒住缰绳,伸手将建国拉上马背,"大华在堡垒村等你,老乡用草药敷好了他的伤。"建国闻到她身上混着硝烟与草药的气息,忽然注意到她左袖口的补丁——那针脚细密整齐,不像出自男人之手。战马踏碎薄冰越过山溪,他看见溪水中自己的倒影:钢盔歪在一边,脸上的血迹结了冰,却有双眼睛亮得像淬火的刀。
白桦林边缘的堡垒村飘着炊烟,村口的老槐树挂着半截警钟。大华站在石磨旁,脖子上缠着新的绷带,看见建国时突然举起个布包:"排长,老乡蒸了高粱饼!"少年的脸上沾着面粉,眼睛却笑得弯起来,像两弯新月。建国接过饼时,触到布包下硬邦邦的东西——是孙明的手术刀,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换了新的。
"林同志说,军区破译了部分密码。"大华压低声音,望向正在和村长交谈的林薇,"凤凰计划是毒气弹量产方案,他们想在秋收前......"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低头盯着自己的军靴,"陈叔牺牲的矿洞里,还有三百个劳工......"建国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感觉到对方在发抖。远处传来雄鸡的啼鸣,东方的天际己泛起橙红色,像被刺刀划破的夜幕。
林薇突然转身,军帽上的红星在晨光中闪烁:"日军驻华北司令部派了特战队,目标是夺回密码本。"她展开一张手绘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三个据点,"他们可能从三个方向进攻,最近的据点离这里只有十五公里。"建国注意到她用的是"可能",这意味着情报尚未完全确认——就像孙明牺牲前破译电文时,总会在末尾画个问号。
"堡垒村的地道能通到后山。"村长拄着拐杖走来,拐杖头雕着辟邪的虎头,"三十年前闹土匪时修的,岔路多,鬼子进得来出不去。"他看向建国,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当年赵刚队长在这儿养过伤,他说你们是铁打的营盘......"老人的声音突然颤抖,"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流水总要归大海啊。"
建国摸出怀表,表针指向五点零三分,表盖内侧的"胜利"二字被晨露洇湿。他想起赵刚临终前说的"活着才能杀鬼子",此刻却有更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那是孙明刻在密码本上的"仇",是陈叔引开追兵时的背影,是三百个劳工在矿洞里的喘息。林薇突然递来一碗热粥,陶瓷碗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我留下断后。"他将怀表塞回口袋,"你们带老乡进地道,特战队擅长巷战,在村里打对咱们不利。"大华正要开口,被林薇轻轻按住肩膀。女战士从文件袋里取出两颗卵形手雷,表面的刻痕显示这是边区兵工厂的土制武器:"这是改良后的震天雷,引线燃烧时间延长到八秒。"她将手雷塞进建国掌心,"巷战用得着。"
村长突然从屋里抱出一捆步枪:"这是赵队长藏的汉阳造,枪管都用油布裹着。"老人掀开炕席,露出下面整齐码放的弹药箱,"子弹不多,每支枪配五发,省着用。"建国接过步枪时,闻到枪托上陈年的枪油味,那味道混着硝烟,突然让他想起新兵营的清晨——赵刚站在队列前,用枪管敲着石子说"枪是军人的第二条命"。
大华突然从腰间扯下颗手榴弹:"我也留下!"少年的眼睛在晨光中通红,"孙医生说过,我枪法比三个月前准......""你枪法准,所以要保护林同志和密码本。"建国打断他,"密码本里还有三分之一没破译,要是落到鬼子手里,三百劳工......"他没说完,转身走向村口的老槐树,汉阳造的背带擦过伤口,疼得他皱眉。
林薇跟上来,将一个布包塞进他背包:"里面有磺胺粉和止痛药,还有半块压缩饼干。"她的手指在他背包上停顿片刻,"赵刚队长是我表哥,他牺牲前托人带话,说有个小战士总把刺刀擦得发亮......"她的声音突然轻下去,"现在我知道是你。"建国猛地抬头,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动,却在瞬间被风雪吹干。
村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建国摸出刺刀插在树根旁。东方的朝阳己跃出地平线,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石板路上。远处的山道上,日军特战队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领头的军官戴着护目镜,腰间的指挥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建国握紧汉阳造,瞄准镜里映出对方胸口的勋章——那是支那事变纪念章,每个鬼子军官都以佩戴它为荣。
"砰!"第一枪打爆了对方的护目镜。建国在枪声中退进巷口,听见特战队指挥官用日语咒骂。他数着脚步声,在第三个鬼子拐过墙角时扣动扳机,子弹穿透对方的喉咙,血花溅在土墙上,像朵迅速枯萎的花。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他贴着墙根移动,忽然踩到块松动的石板——下面是空的。
特战队的战术手势显示他们在包抄。建国摸出震天雷,引线燃烧的"滋滋"声里,他想起孙明教他拆毒气弹时说的"要像绣花一样轻"。手雷滚进对面的柴房,爆炸的气浪掀起屋顶的茅草,他趁机冲进地道入口——那是村长家的灶台,推开铁锅就能看见石阶。下到第三级时,听见地面传来皮靴的踢踏声。
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建国摸出火柴点燃墙上的油灯。火苗跳动中,他看见石壁上刻着模糊的箭头,还有不知何年何月的标语:"鬼子必败!"油灯光晕里,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晃,像面即将展开的战旗。远处传来特战队的脚步声,他握紧步枪,忽然听见头顶有人用日语喊"这里有地道"。
第一颗手雷扔进地道时,建国己拐过三个岔口。他贴着石壁计算爆炸距离,当第二颗手雷的气浪扑来时,迅速躲进右侧的隐蔽洞——那是个仅容一人的狭窄空间,洞口长着青苔。特战队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口,他屏住呼吸,闻见对方身上的薄荷烟味——那是高级军官才有的奢侈品。
"八嘎,让他们跑了!"指挥官的声音带着怒不可遏的颤抖。建国听见皮靴在地道里来回走动,突然摸到背包里的银哨子。林薇说过这哨声像狼嚎,而他记得赵刚讲过,鄂伦春猎人会用狼哨引开野兽。他将哨子凑近唇边,冰凉的金属触到嘴唇时,忽然想起孙明最后刻在密码本上的"仇"字。
哨声在地道里回荡时,特战队的脚步声突然乱了。建国听见有人喊"有狼",接着是慌乱的枪击声。他趁机摸向地道出口,手电筒光束照见石壁上的新刻痕——是大华的字迹:"排长,林同志在东山脊等你。"箭头指向右侧岔路,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建国的手指抚过刻痕,忽然笑了,这笑容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像破冰的春阳。
出口在一片松树林里,晨霜还未融化。建国钻出地道时,看见林薇正趴在山脊上,手中的狙击枪瞄准着地道入口。她转头时,发丝间落着的松针簌簌掉落:"特战队只剩三人,指挥官带着密码本复制品往据点跑了。"她递过望远镜,镜中映出个狼狈逃窜的身影,那人背上的帆布包上有明显的樱花纹饰。
"让他跑。"建国摸出怀表,表针指向六点十五分,"真正的密码本在大华那里,咱们的人己经带着它过了封锁线。"他望向东方,朝阳己升至鹰嘴崖顶,将整个山谷染成金红色。林薇忽然指着山下惊呼:"看!"只见堡垒村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面红旗,布料是老乡的红被面,旗杆是根崭新的步枪。
建国举起汉阳造,刺刀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他听见林薇在身旁拉动枪栓,金属撞击声清脆如晨钟。远处,特战队指挥官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在转身时露出胸前的支那事变纪念章。建国瞄准那枚勋章,忽然想起孙明说过"子弹长眼睛,专挑孬种打"。扳机扣下的瞬间,勋章碎成两半,如同日军吹嘘的"武运长久",终将在正义的枪口下粉身碎骨。
松涛声中,红旗在老槐树上猎猎作响。建国摸出孙明的手术刀,在树干上刻下"第八战"三个字,刀痕间渗出的树脂像新鲜的血迹。林薇将银哨子重新挂在他脖子上,链子在晨光中闪着微光:"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抗大看看,那里的枣花开得比老家还盛。"
他望向鹰嘴崖方向,孙明牺牲处的焦土上,不知何时长出了株嫩绿的草芽。怀表在胸口跳动,像颗永不停止的心脏。远处传来大华的呼喊,少年举着红旗站在村口,朝阳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晨光中重生。
"走。"建国Shoulder his rifle(扛起步枪),刺刀尖挑起块日军军旗的碎片,"朝阳己经升起来了,咱们该去迎接真正的黎明。"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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