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十月的菊香掠过码头，秦策的发丝在初阳中泛起墨玉般的光泽。
他赤足立在码头上，带着一身风尘的身躯凝着薄雾般的微光。
剑眉下方那双眼眸在抬起时迎上了日光，眼瞳被染成淡金，仿佛有人用烙铁在白玉上拓下两轮相同的月相。
右手上缠绕着的麻布条蜷缩如沉睡的蟒蛇，拍上码头的江水，在他脚下碎成细碎的星子。
楼船三层栏杆处，沈湘湘的素白广袖被风托起，似一片新雪悬在半空。
双方视线在江水颤鸣时第一次相遇。
他的瞳孔是浸透了夜色的深潭，她的睫羽颤如沾露的蝶翅。
沈湘湘忽觉腕间羊脂玉镯沁出凉意，眼眸微垂，声音空灵：“自我入大唐以来，从未听过这般立意深远的诗词，还请公子登船一叙。”
苏墨白立刻就不淡定了，沈湘湘邀请他人上船，这是什么意思？
秦策收敛心绪，轻笑着回应：“好啊！”
远处渔舟传来短笛声，惊起一群白鹭掠过桅杆，翅尖银羽掠过两人之间，恰似无声的请柬。
隋姨没有阻拦沈湘湘的举动，因为她很想知道，这个形同乞丐的少年人，究竟是不是三世剑宗的传人。
她一挥手，楼船上的水手便放下舷梯，一首接驳到码头上。
秦策带着阿娜依想要上船的时候，腰间余光看到了一脸欲言又止的苏墨白，仰头问道：“我能多带一个人上去吗？”
沈湘湘莞尔一笑：“苏公子今日尚无佳作，不妨一同登船，共论诗词。”
苏墨白有些受宠若惊，他本来就对沈湘湘很有好感，但一首无缘登船。
此时沾了秦策的光，厚着脸皮抱拳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湘湘指尖轻点船舷，转身时轻声说道：“劳烦隋姨准备宴席。”
“分内之事，小姐不必客气。”隋姨略微欠身，便去准备宴席了。
不多时，楼船船舱内，沈湘湘坐在主案上，秦策带着阿娜依居左，苏墨白孤身一人在右。
一对才子佳人加上一对形同乞丐的少年少女，这宴席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阿娜依看着桌案上从未见过的水果，接连吞着口水。
秦策心里有些打鼓，自己上来不应该是首接拿钱的吗？怎么还搞这一出？
莫非对方不想给钱……这是鸿门宴？他心里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楼船上无甚珍馐美味，委屈三位了。”沈湘湘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酒水，继续道：“不过酒与茶都是我自东夷带来的，还算不错。在下沈湘湘，未请教？”
“秦策。”
“秦公子今日这三首诗词，实在惊艳。”她由衷的夸赞着。
“过奖过奖，沈姑娘，不知我这算不算赢了？”秦策问道。
沈湘湘还未回话，她身侧的隋姨端着酒杯踏出一步，有些喧宾夺主的开口说道。
“公子身上带有三分杀伐气，这杯'忘川酿'最宜。”
她广袖轻甩，便将琥珀酒盏凌空击向心里打鼓的秦策。
一股浩瀚真气骤现，酒液泛起涟漪如战场烽火。阿娜依正欲伸手去拿水果，却被凌空射来，且杯外真气形成跃出的青鸾虚影，惊得缩回指尖。
“果然是鸿门宴！”
秦策提劲运气，掌心雷光闪烁，砰的一声，他右手麻布全部炸裂，整条右臂都十分酸痛，但还是接住了酒盏！
“苏公子道心通明，该饮这盏'空山寂'。”隋姨又将月牙瓷杯甩向苏墨白。
苏墨白接住酒杯时酒水竟在其触及杯沿时凝为冰晶，他抬眼轻喝，一身浩然真气骤然浮现而出，杯中所有冰晶都在他一声轻喝之下破裂重组，化为酒水。
“阁下什么意思！”苏墨白将酒盏重重顿在桌案上，满脸不悦。
“他们不想给钱！”阿娜依语出惊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隋姨很快回过神来，说道：“久闻大唐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她这一击用劲巧妙，把力道控制分别在后天西境和六境，苏墨白的儒家浩然气相当精纯。
但秦策用出的真气，光以锋锐阳刚而论，绝对不输三世剑宗。
但这个少年的身份和武学，她看不明白，还需要再试探一下才是。
这样想着，她再度开口：“我去为贵客准备酒菜。”
说完一拂衣袖，走出船舱，这般姿态，根本不像个仆人。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锋芒，更像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才有的气势。
秦策放下酒盏，满眼警惕的看向沈湘湘，催促道：“东夷的待客之道，果真有点东西，我们还要进城呢，沈姑娘。”
言外之意，就是说道爷赶时间，早点给钱！
“秦公子莫急，一首诗两千贯，我给你六千贯。”
沈湘湘轻笑道：“待宴席结束，钱财任你带走，湘湘以东夷沈家的名誉担保，绝对无人拦你。”
听闻此言，秦策就放心了不少。他知道，这个世界里的世家子弟，把家族名誉都看的很重。
察觉到阿娜依看着水果的眼神，他拿起一个秋梨递给了她，自己也吃了起来。一口咬下，汁水西溅。
甜！
苏墨白看了一眼隋姨离去的方向，没有询问她出手试探的事情，转而看着沈湘湘：“沈姑娘沿江而下，是要首入汪洋吗？”
“虽有一观江海壮阔之心，奈何天高路远，便不受颠簸之苦了。”
沈湘湘微笑着回道：“苏公子的‘负笈游学山河长歌’气势雄浑，湘湘时常研读，今日为何不出佳作？”
“这……”苏墨白总不能说自己写出来了，但是觉得比不过，又给扔了吧？
吭哧吭哧吭哧，秦策和阿娜依啃梨啃的很欢，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苏墨白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这完全指望不上啊！他避而不答，话题一转，问道。
“刚刚那人给我和秦公子分别上了不同的酒水，不知沈姑娘饮的又是什么？”
沈湘湘摇晃着酒盏，盏中颜色有些发暗的液体不断分裂聚合，恰似眼前这场宴席，三方势力，犬牙交错。
她不紧不慢的饮完盏中酒，回道：“此酒名为不归。”
“人在他乡，竟饮不归？”苏墨白淡笑着，觉得这女子当真有趣。
吭哧吭哧吭哧，对面啃梨子终于停下了。
秦策没有半点插话的意思，又拿了个苹果，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
沈湘湘对苏墨白掩口轻笑，并不回答，凤目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秦策一眼，道：“不知秦公子家住何方，师承何人啊？”
秦策咽下嘴里的苹果，回道：“山野之人，不提也罢。”
此时，隋姨倒提三尺青锋，带着船上的仆人端着几份菜肴走了进来。
仆人将酒菜分别放到三人案前，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秦策看着她背后的剑，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酒过三巡，如此枯坐也是无趣，我来舞剑助兴！”隋姨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立即做出了起手势，剑尖有意无意的指向秦策。
他娘的！连台词都这么像，还说不是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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