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空染成熔金时，姜柠柠攥着沾泪的手帕走出宿舍楼。风卷起她额前碎发，却吹不散眼眶里的红意。
顾珩舟立在第三棵梧桐树下，军装上的铜纽扣反射着残阳，像缀了几粒碎金。他身后的吉普车引擎还在低鸣，车头沾着郊外的草屑，显然是刚从训练场赶来。
“听说有人欺负你？” 他开口时，声线比平日低了半度，带着特有的温柔。姜柠柠鼻尖陡然一酸，平日里竖起的尖刺轰然倒塌。
她递出皱巴巴的欠条，指节因用力攥握而泛白：“林晓月欠我的钱不还。”
顾珩舟接过纸张的动作极轻，指腹却故意擦过她的指尖。那触感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意外温热。
他垂眸看欠条时，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句：“她还造谣说我们要解除婚约？”
姜柠柠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暮色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翻涌的暗潮却清晰可见。
“就是她……” 姜柠柠话未说完，顾珩舟突然伸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的泪痕。这个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让姜柠柠想起前世顾珩舟替原主擦拭舞鞋上的泥点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姜柠柠耳尖发烫。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前世原主错过的，是怎样一份深情。
“脚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姜柠柠说完还转了个圈。
顾珩舟看姜柠柠下来走路正常的样子，就猜到她的脚没事了。
毕竟昨晚他给的药膏是爷爷认识的一位老中医，特地配的跌打药。
“明天我爷爷六十大寿，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又补充道，“明天过后，整个军区大院都会知道，顾珩舟的未婚妻，只有姜柠柠一个。”
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有一片落在了顾珩舟的肩章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姜柠柠泛粉的耳垂。
第二天，姜柠柠从箱底翻出藏青色的碎花裙。布料是母亲托人从上海捎来的，领口绣着细巧的白玉兰。她仔细的对着镜子别珍珠发卡。
前世姜柠柠并没有去顾珩舟爷爷的六十大寿，两人结婚时，也仅仅是领了结婚证，并没有摆酒。
之所以会有这个遗憾，当然和林晓月脱不了关系。
其实林晓月一开始对顾珩舟并没有想法，毕竟身份差距太大了，但随着她和姜柠柠待久了，林晓月才逐渐开始觊觎顾珩舟。
吉普车准时停在文工团宿舍门口，顾珩舟倚着车身，军帽斜扣在臂弯。
看见姜柠柠出来，顾珩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只淡淡说：“很漂亮。”
顾珩舟手腕处的手表若隐若现，那是原主送他的生日礼物，他竟一首戴着。
顾珩舟爷爷的寿宴设在松柏环绕的庭院，红灯笼从长廊一首挂到垂花门。
顾珩舟将她护在身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他的指尖在她腰间轻轻叩了叩，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寿宴的红灯笼在松柏间明明灭灭时，姜柠柠刚跨进垂花门，手腕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顾珩舟的母亲苏婉君身着藏青呢子旗袍，发鬓别着珍珠簪子，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都浸着暖意："可算把我们柠柠盼来了，快让阿姨瞧瞧，瘦没瘦？"
她指尖轻轻拂过姜柠柠袖口的白玉兰刺绣，"这裙子是上海料子吧？衬得你跟水葱似的，比珩舟寄回家的照片还俊。"
话音未落，厨房方向传来瓷碗碰撞声。
顾珩舟的小姑姑顾曼云系着蓝布围裙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把刚洗净的青菜："柠柠来啦！快进来喝碗银耳羹，我加了你喜欢的莲子。"
她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将姜柠柠的手塞进自己掌心，"你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路上吹风了？珩舟也是，该给你带条披肩的。"
正说着，顾爷爷拄着拐杖从正厅出来，雕花杖头在青砖上敲出笃笃声响。
老人绕过摆满寿桃的八仙桌，竟无视了一旁敬礼的顾珩舟，眼里只有姜柠柠，声音比初见时更添了几分柔和："小柠啊，你顾奶奶要是还在，见着你这般灵秀的孩子，怕是要把压箱底的缂丝帕子都翻出来。"
他顿了顿，从袖袋里摸出个锦盒，"这是她当年绣的并蒂莲荷包，说要给孙媳妇装喜糖，你先收着玩。"
姜柠柠低头望去，锦盒里躺着个巴掌大的杏色荷包，双面绣着的莲花瓣上还缀着细小的米珠，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
顾珩舟在旁轻咳一声，耳根微红："爷爷，哪有提前送这个的......"
"你懂什么！" 顾爷爷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姜柠柠，语气却软下来，"当年我跟你奶奶定亲时，她就绣了这荷包。如今你戴着，也算圆了她老人家的念想。"
宴席开席时，姜柠柠被安排在顾小姑身侧。
顾妈妈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先是一块炖得酥烂的冰糖肘子，见她面露难色，又连忙换成清蒸鲈鱼："哎呀，我忘了珩舟说过柠柠不爱吃腻的，这鱼是今早从湖里捞的，尝尝鲜。"
顾曼云则捧着个紫砂罐凑过来，往她碟子里拨了几勺糖桂花："这是我去年腌的，配着糯米藕吃正好，珩舟小时候能抱着罐子啃。"
坐在主位的顾爸爸一首沉默着，此刻却突然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推过来："听说你喜欢看诗集，托人从北京捎了本新出的《普希金诗选》，里面夹了香山的枫叶书签。"
姜柠柠愣住时，顾珩舟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我爸就是这样，嘴笨。"
酒过三巡，顾爷爷说起顾珩舟的童年。
"这小子三岁那年爬树掏鸟窝，摔下来磕破了头，哭着喊要找 ' 柠柠妹妹 '——" 老人笑得眼睛眯成缝，"那时候你在上海呢，他愣是对着年画里的娃娃喊了半个月。"
顾姜两家是故交，只不过在姜柠柠小时候，姜家举家从京城搬去上海了。
满座宾客都笑起来，顾珩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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