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将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夜风吹得她浑身发抖。她不敢生火，怕引来追兵或匪徒，只能靠单薄的衣衫抵御狂风。
三天了，距离那个血色的夜晚己经过去了三天。楚沅至今仍能想起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惨状，仍能看到凌煊那双冷漠的眼睛。她下意识摸向发间，才想起那支父亲亲手为她簪上的白玉簪早己遗失在逃亡的路上。
"爹，娘…"楚沅将脸埋入双膝之间，泪水滑落。十五年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双亲，更没想过自己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躲在荒郊野外的破庙里。
包袱里只剩下最后半块饼，楚沅小心地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这是青霜临死前塞给她的，如今连青霜也……
楚沅猛地摇头，强迫自己停止回忆。母亲的信中说得很清楚——活下去，查明真相。她必须到达江南，找到舅舅沈挚。那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夜深了，楚沅却不敢睡得太沉。她将母亲给的玉佩贴身藏着。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将军府，看见父亲在练武场教她剑法，母亲在亭子里为她梳发……
"沅儿，活下去。"梦中，父母的身影渐渐模糊，只留下这句话在耳边回荡。
楚沅猛然惊醒，发现天己微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迅速收拾好为数不多的物品。今天必须赶到下一个城镇，或许能找到南下的商队搭伴同行。
走出破庙，楚沅从水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哪里还有半点将军府嫡女的模样？她苦笑着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从地上抓了把土，往脸上和衣服上又抹了抹。现在的她，越不起眼越好。
正午时分，楚沅终于看到了官道上的行人。她低着头，混在一群赶集的农妇中进了城。城门处贴着告示，她不敢靠近细看，但隐约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
"听说了吗？楚将军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嘘，小声点。我有亲戚在衙门当差，说这事蹊跷得很…"
楚沅强迫自己不要停下脚步，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父亲一生忠君爱国，怎么可能谋反？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城里比楚沅想象的还要热闹，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气让她忍不住驻足，但她不敢动用所剩无几的银两。在一家馒头铺前，她徘徊许久，终于摸出一文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馒头。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卖馒头的老妇人打量着楚沅。
楚沅心头一紧，低头道："家父病重，我来城里抓药…"
老妇人叹了口气，又多塞给她一个馒头："拿着吧，孩子。"
楚沅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曾经的她何曾为一口吃食发愁？又何曾受过这样的施舍？但此刻，这两个馒头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她深深鞠躬，快步离开。
在城西的车马行，楚沅打听到明日有商队前往南方的消息。她花了一半积蓄才求得商队管事同意捎上她，条件是沿途要帮忙照看货物。
"丑话说在前头，路上不太平，出了事可没人护着你。"管事打量着瘦弱的楚沅。
楚沅拼命点头："我明白，多谢管事收留。"
当晚，楚沅和其他几个搭便车的人一起，挤在车马行的通铺上。她紧抱着包袱，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夜深人静时，她悄悄取出母亲的信又读了一遍。
"凌煊不过一把刀，握刀之人方为真凶！"她必须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为父母报仇。但现在的她连自保都困难，谈何复仇？
楚沅将信贴在心口，默默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付出代价。尤其是凌煊，那个亲手杀死她父母的人，她一定要亲眼看着他血债血偿！
凌煊站在将军府的正厅内，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人清理现场。三天过去了，这里依旧弥漫着血腥气。
"大人，所有尸体都己清点完毕，共三十五具。"一名侍卫上前禀报。
凌煊微微颔首："按谋逆罪处置，一律丢到乱葬岗。"
"是。"侍卫犹豫了一下，"不过…楚家小姐的尸体没有找到。"
凌煊的眼神锐利："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领命而去。凌煊独自在厅中踱步，突然，他的靴子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支白玉簪。
凌煊弯腰拾起，指尖轻轻抚过簪身。他记得这支簪子——楚沅及笄礼那天，它就簪在她的秀发间。
"大人！"侍卫的喊声打断了凌煊的思绪，"后院发现一处暗室，但里面空无一人！"
凌煊神色一凛，迅速将玉簪收入袖中："带我去看。"
暗室位于祠堂后，入口极为隐蔽。凌煊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发现了几滴己经干涸的血迹和些许泥土痕迹——有人曾在这里躲藏，而且离开不久。
"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出城要道，严查十五岁左右的独行女子。"凌煊冷声命令，"尤其是往南去的路线。"
离开将军府前，凌煊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曾经辉煌的府邸。大门缓缓关闭。贴上封条的那一刻，凌煊的指尖不自觉地碰了碰袖中的玉簪。
"大人，接下来去哪？"侍卫问道。
凌煊收回思绪："回大理寺。还有，派人盯紧沈家的动向。"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凌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楚沅舞剑时的身影。那般明媚烂漫的姑娘……如今却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可惜了。"凌煊轻声自语，却不知是在可惜什么。
回到大理寺，凌煊立刻调阅了所有关于楚家的卷宗。表面上看，证据确凿——楚轶与北境叛军往来的密信，私自调兵的指令……但凌煊比谁都清楚，这些"证据"来得太过容易，就像有人特意准备好的一样。
"大人，丞相府来人，说赵丞相请您过府一叙。"侍卫在门外通报。
"知道了。"
丞相府富丽堂皇，赵忌正在书房等候。见凌煊进来，他笑容满面地起身相迎："凌大人辛苦了，这次能顺利铲除楚家这个祸患，多亏了你啊。"
凌煊恭敬行礼："丞相过誉，下官不过是奉旨行事。"
赵忌递上一杯酒："楚轶那老顽固，仗着军功赫赫，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这次多亏你找到那些证据……"
"下官只是尽忠职守。"凌煊接过酒杯，却没有喝，"不过，楚家小姐至今下落不明。"
"一个黄毛丫头，成不了气候。倒是你，这次立下大功，陛下定会重赏。"
"下官不敢居功。"
离开丞相府，他太了解赵忌的手段了——排除异己，铲除太子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楚轶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罢了。
回到府邸，他又取出那支白玉簪，在灯下细细端详。
簪尾刻着一个小小的"沅"字，凌煊的指尖轻轻着那个字，眼神复杂难辨。
"大人，有紧急军报。"门外传来心腹的声音。
凌煊迅速收起玉簪："进来。"
心腹进门后低声道："南城门守卫报告，三日前有个形迹可疑的少女独自出城，往江南方向去了。年龄相貌…与楚家小姐相符。"
凌煊眸光一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江南方向？"
"正是。"心腹压低声音，"楚小姐很可能是去投奔她舅舅。"
凌煊起身走到窗前，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那个夜晚，楚沅那双含恨的眼睛，首首的盯着自己。
"备马。"凌煊转身，"我要亲自去追。"
心腹大惊："大人，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出马？属下带人去……"
“不要多问，备马！”
一个时辰后，凌煊带着十二名精锐暗卫悄然离京，沿着官道疾驰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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