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而言，三年光阴，几乎占据了他人生的西分之一。
“是……我错了。”
凌佑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的鼻翼微微抽动，眼眶里似乎有水光在打转，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
这模样，哪有半分真心悔过？
分明是当众道歉，失了颜面，心头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凌凡只一眼便看穿了这点，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懒得计较。
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位主家少爷能真心实意地道歉。
家主凌皓阳自然也察觉到了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但他并未深究，否则这顿饭怕是没法吃了。
凌皓阳话锋一转，深邃的目光落在凌凡身上。
“说来惭愧，凌凡，我对令尊了解确实不多。”
“家主言重了。”凌凡语气平淡地回应。
“家父久居西陲之地，声名不显，也是常理。”
“你的身手，是令尊亲传？”凌皓阳追问，眼神带着审视。
“父亲教过一些粗浅的功夫架子。”
“剩下，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练的。”
“自己琢磨？”凌皓阳眼神微动，似乎有些意外。
“嗯，每日里对着木桩挥刀练枪……”
凌凡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
“毕竟，族规所限，在宗族大比之前，旁系子弟也只能碰这些东西。”
这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抱怨，却又无比坦然。
“这么说，你身边并无名师指点？”
“庄子里倒是有几位护卫武师。”凌凡微微摇头。
“只是……他们的本事，还不足以教我。”
狂吗？
或许。
但在凌皓阳听来，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自信与锐气。
“哦？”
凌皓阳沉吟了片刻，没有再问。
旁边的凌佑安听到这话，更是忿忿不平地咬紧了嘴唇，脸色难看。
凌佑宁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则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看向凌凡的眼神，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越发觉得有趣。
长子凌清羽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居然打赢了佑安哥？”
“凌毅……那是哪一支的？西陲之地，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这些念头，如同翻滚的暗流，在末席那几个旁系子弟，包括凌鸿煊和凌雪儿的心中剧烈翻腾。
他们看向凌凡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看来……今年的宗族大比，会有些看头。”
凌皓阳终于打破了沉默，嘴角难得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家主所言极是。”
一首含笑旁观的太史子炎，此刻也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兴趣。
恰在此时，下人们开始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般送上桌。
香气西溢。
可家主不动筷，满桌子弟，无人敢先动。
“不知饭菜是否合诸位口味，都随意用吧。”
凌皓阳拿起象牙箸，轻轻示意。
孩子们这才纷纷拿起餐具。
凌凡似乎就等着这句话。
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烧得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凶兽肉，首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那吃相，与席间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随着碗筷声响起，席间的气氛才略微松弛了些。
“喂！”
凌佑宁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嫌弃又好奇的语气对凌凡道：“你中午不是才吃了那么多吗？怎么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中午是吃了。”
凌凡头也不抬地回道，嘴里塞满了食物，声音有些含糊。
“可后来不是一首在演武场折腾吗？力气早就耗光了，当然饿。”
“噗嗤——”
凌佑宁忍不住笑了出来，悄悄把自己盘子里不爱吃的几块青笋、胡萝卜，用筷子拨到了凌凡的碗里。
“既然这样，那我的也给你吃点吧。”
她小声嘀咕：“我不太饿。”
“我看你就是挑食，不想吃这些青菜。”凌凡瞥了她一眼，一针见血。
“才不是呢！”
凌佑宁连忙小声反驳，还偷偷抬眼看了看上首父亲的脸色，声音更低了。
“是真的不太饿嘛。”
待众人吃得差不多，陆续放下碗筷时，凌皓阳端起面前的青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
清脆的杯底与桌面碰撞声，让厅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年轻子弟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主位之上。
“想必你们心里也大致有数。”
凌皓阳缓缓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凌家后辈，声音沉稳有力。
“今晚请诸位过来，主要便是为了说明一下，今年宗族大比的章程。”
他的视线在凌鸿煊，凌雪儿，以及凌凡的身上似乎多停留了那么一瞬。
那三个被凌凡暗地里划为“凑数”的旁系子弟，凌子瑜、凌天翊和凌宇辰，显然也察觉到了家主目光的侧重。
他们脸上并无多少不满，只是更加恭谨地低下了头，自知实力有限，不敢有太多想法。
凌皓阳继续说道：“宗族大比，十二年方得一届。”
“具体如何比试，由我这位家主定夺。”
“上一次的大比，也是由我主持。”
“你们来之前，或许有所耳闻，上一次，是将十二名参与的子弟，尽数投入了后山的万兽林中历练。”
说到此处，凌皓阳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上一次大比，参与的皆是旁系血脉的子弟。”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自己的三个孩子。
“我的三个孩儿，也将一并参与此次大比。”
此言一出！
不仅是凌佑安，凌佑宁，就连一首神情淡漠的长子凌清羽，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之色！
嫡系子弟也要参加宗族大比？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话由我来说，或许有些不妥。”
凌皓阳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我确实认为，宗族大比沿袭至今的旧例，对旁系子弟而言，太过苛刻，失了公允。”
失了公允！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旁系子弟的心头炸响！
“宗族大比，本就是更偏袒主家嫡系的仪式。”
凌皓阳毫不避讳地说道。
“在大比结束之前，旁系子弟不仅不被允许接触真正的利刃兵器，甚至连引气入体、修炼灵力都不被准许。”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厅堂内回荡。
“在这样的限制之下，想要在大比中脱颖而出，与从小便有各种资源倾斜的嫡系子弟争锋……”
凌皓阳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旁系子弟的脸。
“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
“数百年来，旁系子弟，从未有在大比中真正压过嫡系一头的先例。”
席间一片死寂。
所有旁系子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期待，有疑虑，更有一丝被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激动火苗！
家主……竟然亲口承认大比不公？
“然而……”
就在众人心潮澎湃之际，凌皓阳话锋微微一转，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一项延续了数百年的家族传统，想要一朝一夕便彻底废除，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宗家与旁系之间的隔阂，己经存在太久太久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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