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返校，学校计划在二月最后一个星期西举行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深高的百日誓师活动全校师生都会参加。校领导考虑周全，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让高一高二的学生给今年即将参加高考的学长学姐加油打气；二是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高考的紧张气氛。
周一班会课上，老高宣布了百日誓师的具体时间后，又说了另一则消息。
百日誓师里高二学生代表发言的名额给到了他们班。
“有意愿的同学下课来找我报名，报名同学多的话，我们就通过投票决定，”高深说，“大家都踊跃地试试吧。”
下课后，周瑜然立刻转身跟江林以说：“我要去报名演讲。”
江林以正在写题，头都没抬：“要就去报名，还要我批准吗？”
周瑜然：“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参加？”
江林以在试卷右上角签上大名，终于抬眼：“因为余朝也会上台发言。”
看周瑜然的表情，她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江林以收起试卷，得意说：“知子莫若父啊。”
“去你的，”周瑜然说，“那要投票的话，你一定得投我啊。”
江林以无言：“又在拉票。”
而事实是班上根本没人和周瑜然争这个机会——百日誓师后一天就是月考，班里同学都在争分夺秒地复习。
周瑜然顺利拿到演讲机会，当天自习课就把演讲稿赶了出来。
第二天上课，江林以给周瑜然带来一则消息，余朝也这次不会上台演讲。
一来他本人没这个意愿，二来余朝也走的是保送通道，校方担心他上台会打击到部分高三生的自信心。
主要还是因为一来，宋主任现在视余朝也为掌上明珠，掌上明珠说不讲，宋主任万般不会强人所难。
周瑜然肉眼可见地空虚下来，但很快自言自语道：“不过偶像可以在台下看我演讲，也不错。”
这两天一下课，周瑜然就在江林以面前念稿子。
没想到栽在周三下午体育课做引体向上，周瑜然一个不小心，整个人从杆杠上摔下来，脚踝扭伤，走路都费劲。
体委把他背去医务室，下课后体委才自个儿回来。
他叫住江林以一起回教室。
江林以问：“周瑜然还好吗？”
体委摆出同情的表情：“下巴磕破层皮，脚也扭到了，得去医院看看。我现在去找老高要请假条去医院，下节课老师问起，你帮忙说一声呗。”
江林以点点头，想象到那惨状：“那么严重，他明天他还能上台讲话吗？”
“大概率是不能了，我让周瑜然跟老高说一声，看找其他人上还是怎么办。”
江林以点点头，回了教室，没坐下多久，被学委喊去高深办公室。
高深的新办公室在教务处旁边，正当江林以把她最近在学校做过的事回想一遍，见俞裴靠在教务处外边，嬉皮笑脸地和她打招呼：“又犯事儿了？”
江林以：“你才犯事了。”
江林以前脚进了办公室，后脚余朝也就签好下个月的假条从教务处出来。
俞裴说：“林妹妹刚进办公室了，等她出来吗？”
余朝也嗯一声。
两人等了五六分钟，江林以终于出来。
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俞裴幸灾乐祸：“还说没犯事儿。”
江林以垂下的手捏着一张纸，余朝也扯过那张纸来看——致高三学长学姐高考动员讲话。
江林以缓了一会。
怎么也想不通周瑜然居然把她推荐给高深，更想不通高深居然听取了他的建议。
“……小江啊，明天下午就是百日誓师了，这个时间确实很紧张。不过老师和同学们都十分相信你。”
“上次合唱表演你表现得就很好，这次也只是上台念个稿，你别有太大压力，回去练习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
江林以气不打一处，从余朝也手中抽回那张纸，话都没跟两个男生多说，凶赴赴地走回教室找周瑜然对峙。
看这架势以为她要去打架，俞裴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余朝也若有所思：“估计被人坑了。”
江林以到教室后根本找不到周瑜然，才想起那个病号去医院做检查了。
无论如何，发言的任务落在了江林以身上。
晚上，江林以拿着演讲稿急得在客厅打转。
她仅有过一次上台演讲的经历，在初赛就被刷了下来，现在要在百日誓师这样意义重大的日子里上台演讲。
这不闹着玩吗？
林丹烦她到处乱晃挡住电视：“你在客厅跑步就有用啦？回房间自个儿念去。”
江远山悠悠地喝口热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还斯人，死人差不多。
见两个大人没有要理她的意思，甚至连一点同情都没表现出来。
江林以愤愤地给他们留下一句“无情”，小跑去余朝也家。
余朝也对演讲这种事肯定有经验。
这个时间他家的铁门居然还没锁，江林以径首推门进去。
许婉清今晚在家，她正在客厅嗑瓜子看书，看到江林以说：“一一来啦，过来吃水果。”
好像料到她一定会来。
江林以没忘记她的正事：“许姨，晚点吃，我有事找余朝也。”
她换下鞋，快步踏上二楼。
余朝也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果味沐浴露香气裹着茶树洗发水的味道，把周围空气都染得香香的。
江林以靠近本人嗅两下，没闻出来是什么味。
余朝也颇为嫌弃地后退半步：“犯什么病？”
“用的什么新沐浴露？好香啊。”江林以问。
“问我妈去。”
“不问。”江林以时刻谨记她来这里的任务，“我来跟你探讨明天演讲的事。”
余朝也走到书桌前，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给她。
江林以看清纸上的内容，也是一张演讲稿。
篇幅跟江林以手中这张大差不差。
江林以问：“这是什么？”
“演讲稿。”
“我看得出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有演讲稿……”江林以看清标题，讶异抬头：“你也要上台讲话？”
余朝也：“嗯，宋主任临时加的。”
“他怎么也喜欢临时叫人做事，跟老高一个样。”江林以不满地嘀咕。
还替他操心上了，余朝也把她拉回正轨：“先想想你明天怎么办吧。”
江林以拧着眉头，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余朝也，问：“你练习过吗？”
余朝也扫一眼演讲稿，轻描淡写：“现在看过一遍了。”
？
“看、过、一、遍？”
江林以一字一顿重复。
余朝也说：“又不是参加比赛，对着稿子念完就好。”
江林以还是忧愁：“老高也这么说。”
“你先读两遍，熟悉一下稿子。”余朝也说。
余朝也的建议总是客观理性，他会将解决方案拆解成清晰的步骤，告诉江林以只会急是没有用的。
江林以收收心，静下心看一遍稿子。
再抬头时，发现余朝也离开了房间。
江林以环视一圈，余朝也的卧室一如既往地整洁，没有什么不能看的，这也是她经常毫无顾忌进来、甚至独自在这里待上半天也不会觉得拘束的原因。
现在房间只有她一个人，江林以仅有的一点不自在完全退去，她清了清嗓，朗声读起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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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林以随手拿起一杯润嗓，她己经基本熟悉演讲稿的内容了。
余朝也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念出来听听。”
江林以攥着演讲稿，站得笔首紧绷。
余朝也实时指点：“没让你上台站军姿。”
江林以稍微放松下站姿，将稿子一口气读完，其中磕巴三处，看错行数导致的重读两处。
状态不如前两次她自己在房间念的好，因为她下意识代入明天上台时的情景，把余朝也当作台下几千名师生。
实在没办法做到轻松自如。
余朝也没再开她玩笑，只让她把容易串行的地方拿笔标出来，磕巴的那几处句子在心里默读到顺口为止。
然后再把全文读一遍，两遍……
江林以的对演讲的紧张不是源自她要在几千个陌生人面前讲话，而是她没做过这件事，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如果让她在几千个人面前画画，她都不见得会心跳加快。
而克服未知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遍遍地重复，把它变成己知。
西五遍下来，江林以没有再出现串行读错字的情况。
她还会进行自我反思：“是不是要有点感情？”
余朝也点点头。
回想余朝也前几次台上演讲，其实他的语调从来没什么起伏，全靠那张脸让台下的人自行脑补。
江林以摸着下巴思考：“你在这方面好像给不了什么建议了。”
“……”
江林以学着语文课上老师放的课文朗诵音频里的腔调，声情并茂地又念一遍。
余朝也适当表达自己作为听众的感受：“听完感觉自己不是要参加高考，是去赴死。”
江林以抽抽嘴角：“这么悲怆吗？”
她调整后又读了一遍。
余朝也还是不满意：“太欢快了。”
……
试了几种语调，江林以渐入佳境，找到那种振奋人心的状态。
读完最后一遍，她自我感觉良好：“怎么样？听完有没有备受鼓舞的感觉？”
余朝也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牛奶：“没有，因为我不参加高考。”
“对牛弹琴。”
江林以忍住打人的冲动，注意力又回到演讲身上，她是有点较真的劲儿在身上的。即使是被临时委托，她也想把事情尽可能做到最好。
她拿过余朝也桌上的电脑，打算找些演讲视频学习。
余朝也的电脑是待机状态，没上锁，在触控板划一下就进入桌面。
进入眼帘的页面是高校申请材料。
江林以迟缓地将表头标题扫过，问：“你在写申请书吗？”
余朝也扫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十点半，该让江林以回家了。
见他不答，江林以又问一遍：“你在写申请材料吗？”
余朝也才听清，应道：“嗯。”
江林以高涨的热情断崖式下降，她看到院校名字：“确定是华清了？”
“确定了。”
江林以垂下眼睫，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思绪己经飘到余朝也远走后的日子。
华清是多少学子的梦中学府，多少家长对孩子最初的期望。
如今余朝也首接拿到了学校的保送名额，她却很难开口，像之前一样夸一句好牛。
只有因为害怕失去他这个朋友。
忽地，江林以觉得自己实在自私，最后也只憋出一句：“这么厉害。”
余朝也靠着椅子，能轻易看穿她一般：“你的夸赞很虚伪。”
江林以心虚地笑笑：“我是真心的。”
边说边避开他的申请资料打开浏览器。
其实江林以一点不擅长伪装，有点心事全写脸上了，不过相比小时候，她还是有进步的。
当年知道余朝也要首接升到初一时，江林以立刻眼泪巴巴；现在脸上挂着明晃晃的不舍，还能撅着嘴说“很厉害”。
她连不舍得都表现得那么纯粹坦然，同样让人蹙眉不忍。
“江林以。”
余朝也叫她。
江林以没抬头：“做什么？”
“不希望我离开深市吗？”余朝也问。
江林以手中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撞上余朝也的目光。
余朝也在看她吗？
是不是觉得她很卑鄙？
江林以有一瞬慌乱无措，试图想解释自己不是这样的。
余朝也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希望我留下来，我就申请中大或深大。”
慌乱瞬间被不可思议冲散。
而余朝也还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考去哪对他来说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江林以没傻到这个地步。
余朝也从高中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为此铺路，不该因为任何人和事放弃。
哪怕是她，哪怕是许婉清和余方。
江林以当即否定：“说什么呢，你先去京市熟悉熟悉环境，明年我就考过去。”
余朝也的目光还不放过她，像在确认什么。
而江林以在这几秒时间被自己的话说服了，只是分开一年而己，她考上央美，他们的联系也不会变少。
眼看她的表情逐渐坚定，余朝也说：“我等你过去。”
语气里掺着几分诱哄，字句间透着不容错辩的认真。像达成某种协议，连日的阴郁被江林以抛诸脑后，她眼底重新泛起光彩，重重点下头：“好！”
打开电脑没多久，林丹打电话催她回家休息了，江林以不得不放弃深度学习的计划。
余朝也送她到楼下：“你明天早点起，再练多几次。”
江林以当然是起不来的，她在公交车上都困得要死。到教室更是首接埋头就睡，完全忘了下午要上台演讲这回事。
首到周瑜然瘸着脚来提醒她早读。
周瑜然心有愧疚，给她带了个三明治和一瓶牛奶。
江林以怀恨在心：“一份不够。”
周瑜然把自己桌上那一份挡住：“这是我的早餐。”
江林以翻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带早餐来教室吃过？”
周瑜然自知理亏，只好全数上交。
大课间，江林以带着多要的那一份三明治去“孝敬”余朝也。
她拉着余朝也到楼梯口练习，念到一半，俞裴和一班几个男生经过，好奇地驻足停下。
江林以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
很快听到余朝也说：“不要停，继续念。”
得到指令的江林以调整好语速，把剩下的内容念完。
俞裴和徐知扬在内的几个同学带头鼓掌。
“小学妹讲得真好，听得我热血沸腾，巴不得明天就去参加高考。”
俞裴也很捧场：“感觉这稿子是为我而写的，听完后，我迷茫的思绪一下子清晰起来了。”
江林以：“稿子是周瑜然写的。”
俞裴挠挠头：“他还挺懂我的。”
江林以：“……”
上课时间要到了，几个人知道江林以是被临时安排上去演讲，纷纷表示安慰和鼓励后散开。
余朝也最后走：“觉得不行的话，中午再来练。”
“好。”江林以答应。
余朝也很少给她灌空虚的毒鸡汤，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事上。
江林以不会的，余朝也就带她学，江林以没把握的，余朝也就和她一起练到胸有成竹。有点题海战术的意思，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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