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几十道目光聚焦的感觉，久违了。
不过不是西十五岁时的审视、敬畏或讨好，而是属于十六岁少年的好奇、看热闹和一丝丝同情。林枫甚至能清晰地接收到后排那两个小子“你倒霉了”的挤眉弄眼。
讲台上，数学老师周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隔着厚厚的镜片，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是个好老师，林枫记得，就是有点古板，喜欢较真。
若是真正的十六岁林枫，此刻恐怕己经面红耳赤，心跳如鼓，脑子里一团乱麻，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那时的他，数学是软肋，尤其害怕这种当众答题。
但现在……
林枫甚至能分神去想，周老师这件灰色的确良衬衫，领口都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口也磨起了毛边。九十年代的老师，清贫，但大多尽责。
他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课桌和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这道题，”他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但语调却是一种奇异的平稳，“关键不在于死记平移公式，而在于理解顶点的移动。”
一句话，让周老师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教室里那种看热闹的氛围也悄然一变，多了几分疑惑。
这小子……说话口气怎么怪老成的？
林枫没理会周围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原函数y=x2-2x-3，配方法后得到y=(x-1)2-4。所以顶点坐标是(1,-4)。”
他语速不快，吐字清晰，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飞速验算。没错，基础没丢，这些知识就像刻在灵魂深处，稍微唤醒就清晰无比。
“现在需要将顶点移动到原点(0,0)。这意味着整个图像需要先向左平移1个单位，再向上平移4个单位。”
他顿了顿，给了自己和听众半秒钟的消化时间。根据记忆，这里是个小难点，容易搞混方向。
“根据‘左加右减，上加下减’的规则，对于x是左加，所以是x+1；对于y是上加，所以是y+4。但我们要得到的是移动后新图像关于新坐标的解析式，所以需要表达的是移动后的x'和y'关系。”
他看到周老师的眉头微微挑起了，心里更有底了。
“设移动后新图像上的点为(x',y')，那么x'=x+1,y'=y+4。反解出x=x'-1,y=y'-4。”
“代入原解析式y=(x-1)2-4，得到(y'-4)=[(x'-1)-1]2-4”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周老师。这一步是核心，也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周老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下面的同学大部分己经听得云里雾里，只有少数几个尖子生眼睛发亮。
“化简一下，”林枫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就是y'-4=(x'-2)2-4。两边同时加上4，得到y'=(x'-2)2。”
“所以，新的解析式就是y=x2。”
最后一句，他用了肯定的语气，结束了回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磕绊，不仅给出了答案，连推导过程的关键和易错点都点了出来。
教室里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刚才还挤眉弄眼的那俩小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周老师脸上的惊讶己经掩饰不住了，他再次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着林枫，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学生。开学第一天，他印象里的林枫是个有些内向、成绩中游、上课偶尔走神的孩子，这……
“完全正确。”周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而且思路清晰，讲透了原理。很好，请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返1995：我的黄金时代林枫微微颔首，平静地坐下了。心脏其实跳得还有点快，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就像是一个顶级玩家，重新回到了新手村，虽然等级清零，但操作意识和游戏理解还在，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微妙感觉，开始丝丝缕缕地回归。
这是一种力量感。不同于前世用财富和权势堆积起来的压迫感，这是一种源于自身认知和智慧的、内敛而坚实的力量。
“哇……”旁边同桌，一个瘦小的男生，偷偷用气声发出惊叹，“林枫，你暑假偷偷补课了？这么猛？”
林枫侧头，对他笑了笑，没说话。这是王浩，他高中时期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后来考去了南方一所大学，联系就渐渐少了。
王浩被他这一笑笑得有点懵。以前的林枫有点闷，很少有这样……嗯，这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笑容，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接下来的半节课，林枫能感觉到偶尔有目光偷偷瞥向他，包括周老师也多看了他几眼。但他没再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拿出数学书，假装听课，实则思绪早己飞远。
答题出头，是他计划外的第一步。原本只想低调观察，但机会送到眼前，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一点点展现“天赋”，是必要的。这能为他后续的行为做铺垫——一个突然开窍的“天才”学生，总比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学生，更容易获得一些小小的“特权”和关注，也更能让父母接受他即将提出的“建议”。
是的，建议。关于父亲那个岌岌可危的纺织配件厂。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断了林枫的思绪。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周老师收拾好教案。
“起立！”班长喊道。
“老师再见——”同学们参差不齐地喊着，瞬间松懈下来。
林枫随着人流走出教室，正准备去操场透透气，理理思绪，身后传来周老师的声音。
“林枫，你等一下。”
林枫脚步一顿，心里暗道：来了。
他转过身，脸上适时地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尊敬：“周老师，您找我？”
周老师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审视和好奇：“林枫啊，刚才那道题，你是怎么想到的？思路很清晰啊，不像只是死记硬背。”
林枫早就打好了腹稿，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暑假在家没事，看我表哥的大学课本，里面讲到函数图像变换，觉得挺有意思，就自己琢磨了一下。刚才也是突然想到的，其实说完也有点怕说错了。”
半真半假。他表哥确实有大学课本，但他前世暑假可没看过。这个借口，既能解释突然的“开窍”，又符合一个“偶然发现数学乐趣”的勤奋学生人设，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周老师眼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转化为一种欣慰和鼓励：“哦？自学？很好！非常好！数学就是要肯钻研，要有兴趣！你很有潜力，以后上课要认真听，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办公室问我！”
“谢谢周老师，我会的。”林枫乖巧点头。
“嗯，去吧。”周老师满意地摆摆手。
看着周老师离开的背影，林枫轻轻呼出一口气。
第一颗石子，己经投入湖中。
涟漪，开始荡开了。
他抬起头，九月的阳光洒在脸上，温暖而不灼人。操场上，满是奔跑嬉笑的身影，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学校大门的方向。
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呢？父亲应该正在为厂里那批积压的次品零件和快到期的货款发愁吧？
得尽快回家。
这一次，他不能也不会再让父亲独自扛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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