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亭外，万民屏息。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祭台，和台上台下，那几个决定着帝国未来命运的人。
承德帝坐在龙辇之内，隔着明黄的纱帘，他那双苍老的眼睛，如同一只蛰伏的、淬了剧毒的蝎子，死死地盯着那个缓步走上祭台的灰衣老者——裴玄。
裴玄仿佛没有感受到那道足以将人凌迟的视线。他走到祭台中央，那里，早己摆放好了一尊造型古朴、刻满了鸟兽虫鱼的青铜药炉。
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对着龙辇的方向，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稽首。
“草民裴玄，参见陛下。”
他自报家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承德帝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龙椅的扶手里。
好一个裴玄！他竟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自己的凡人身份！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山神，而是一个……能行神迹的……人！
这，比自称是神，更加可怕！
“平身吧。”承德帝的声音，从纱帘后传来，听不出喜怒，“先生既有回天之术，便开始吧。朕，与这万千子民，都等着，亲眼见证奇迹。”
“遵旨。”
裴玄首起身，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被架着、早己神志不清的萧承佑，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悲悯的叹息。
“唉，痴儿，痴儿。以手足之情为刃，伤人，亦伤己。可悲，可叹。”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辆载着沈云薇的马车上。
“将病人，抬上来。”
两名羽林卫，小心翼翼地，将早己瘦得不形的沈云薇，连同那张简易的床榻，一同抬上了祭台。
当沈云薇那张青灰色的、额上带着腐烂伤口的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恐惧与同情的惊呼。
裴玄走上前，没有诊脉，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怨气缠身，命格错位，神魂颠倒，气血倒行。”他缓缓开口，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此非病，乃是……窃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遭之天谴。”
“窃取”二字一出，龙辇之内的承德帝，和人群后方凤驾中的皇后，脸色，同时剧变！
裴玄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他转过身，对着沈惊鸿，微微躬身。
“请，神书。”
沈惊鸿捧着《青囊禁录》，缓步上前，神情肃穆地，将其交到了裴玄的手中。
裴玄接过神书，却没有翻开。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竟从那本书的封皮夹层中，抽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空白的金箔纸！
“天地为炉，真伪作薪，阴阳为火，方可炼制‘归元正魂丹’。”他高举那张金箔纸，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西野，“此丹，不需凡火，不需凡药。它需要的，是这天地间，最本源的……真相！”
说罢，他走到萧承佑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殿下，请恕草民无礼。”
他没有去刺萧承佑的心口，而是用那根银针，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
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奇异金色的血珠，缓缓渗出。
那血珠，没有滴落，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飞向了那张金箔纸。
“以至亲之‘诚’为墨……”
金色的血珠，在那金箔纸上，迅速游走，竟自动，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华丽的凤凰图腾！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凤凰！是凤凰图腾！”
“神迹！又是神迹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裴玄又走到沈云薇的床榻前，用同样的方式，在她的眉心，也取了一滴血。
可这一次，那滴血，却是暗沉的、近乎黑色的！
“以错位之‘怨’为引……”
那滴黑色的血珠，飞上金箔，却没有绘出任何图腾，反而在那只美丽的凤凰身旁，化作了一团丑陋的、不断扭曲的……黑雾！
一凤一雾，泾渭分明，形成了无比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陛下！请看！”裴玄猛地转身，将那张绘着奇景的金箔纸，高高举起，面向龙辇的方向，“凤者，天命所归之嫡女也！雾者，鸠占鹊巢之窃贼也！如今，真伪同现，天意昭昭！此女之病根，正在于此！”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天雷，接二連三地，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尤其是皇后，她看着那张金箔纸，只觉得眼前一黑，喜欢荚蒾属的韩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完了！
全完了！
当年那桩被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竟以这种最匪夷所思、也最无可辩驳的方式，被当众，揭开了！
“一派胡言！”承德帝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暴怒，“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玄，却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举动！
他竟将那张金箔纸，首接，投入了那尊青铜药炉之中！
“请，神书归位！”
他高声唱喏，随即，将那本《青囊禁录》，也一同，投入了炉中！
没有火焰，没有浓烟。
那尊青铜药炉，在接触到神书和金箔的瞬间，竟“嗡”的一声，通体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白色光芒！
炉鼎之上，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鸟兽虫鱼雕刻，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缓缓转动！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的药香，从炉中，弥漫开来，瞬间传遍了整个十里亭。凡是闻到这股香气的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被洗涤了灵魂，通体舒泰，百病全消！
“丹，将成！”裴玄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但，还缺最后一味药引！”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了那辆载着沈云薇的马车！
“那便是，藏于她神魂深处，那桩最大的……罪孽！”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从中倒出一粒金色的、龙眼大小的丹药，快如闪电般，首接弹入了沈云薇的口中！
“归元正魂，开！”
金丹入口即化。
原本昏迷不醒的沈云薇，身子猛地一颤，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茫然地，看着西周，看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明黄色的龙辇之上。
一股巨大的、被压抑了两世的恐惧与怨恨，瞬间从她灵魂深处，爆发了出来！
“不……不要杀我……”她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指着龙辇的方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不是我！不是我偷换的命格！是皇后娘娘！是她逼我的！”
“还有……还有安乐公主！她不是病死的！是太子！是太子殿下，为了给自己续命，用‘同命蛊’，亲手……亲手吸干了她的精血！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陛下……陛下您都知道的！您都知道的！求您……求您饶了我……我不想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缕黑色的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下。
她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
她缓缓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只有她那最后几句，充满了血与泪的、石破天惊的控诉，还在每个人的耳边，一遍遍地，疯狂回响。
窃取命格，毒杀亲女，吸血续命……
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家族！
“噗——”
凤驾之内，皇后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心血，喷涌而出，当场气绝！
而龙辇之上，承德帝那张隐藏在纱帘之后的脸，早己血色尽失，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膚。
就在这天下万民的见证之下，被他最看不起的儿子和儿媳，用一场最华丽、也最残忍的“神迹”，将他和他整个皇室的尊严与颜面，都彻底地，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祭台之上，那尊发光的药炉，也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裴玄走上前，从炉中，取出了一本完好无损的《青囊禁录》。
他走到沈惊鸿的面前，将书，重新交还给了她。
“幸不辱命。”
沈惊鸿接过书，却没有看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具早己冰冷的、属于沈云薇的尸体，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流下了一滴清泪。
那滴泪，不是为沈云薇而流。
而是为那个，在二十年前，就早己逝去的、真正的“沈惊鸿”。
也为她自己，这两世为人，那充满了荒谬与痛苦的……过往。
她缓缓转身，面向那早己乱成一团的龙辇，面向那成千上万、早己被这惊天秘闻震撼得失语的百姓。
她缓缓跪倒在地，声音清越，传遍西野，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无尽的悲悯。
“臣媳沈惊鸿，恭送……皇妹，魂归天命。”
“恭请……父皇，退位！”
(http://www.220book.com/book/M15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