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争吵,如同一道无形的冰墙,骤然横亘在坤宁宫的寝殿之内。
一夜无话。
明明是同床共枕,中间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冰冷的银河。沈惊鸿背对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那份陌生的僵硬与疏离。而萧临渊,亦能感觉到她那紧绷的、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般的背影。
他想伸手,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将她揽入怀中。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却终究无力地垂下。
她的话,如同一根最恶毒的刺,扎进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和前世那个,刚愎自用的萧承泽,越来越像了。”
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笑对朝堂倾轧,却唯独,抵不过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诛心之言。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时,床榻的另一侧,早己冰冷。萧临渊,竟是天还未亮,便去了前朝。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他第一次,没有等她一同起身。
沈惊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因一夜安眠而显得格外清丽,眼底却藏着一丝戾气的脸,心中那份被刺伤的委屈,渐渐被一种更加冰冷的、执拗的决心所取代。
你不信我。
好,那便由我自己,来找出证据。
“绿萼,”她对着镜子,淡淡地吩咐道,“传惊雷,来见我。”
一炷香后,坤宁宫的密室之内。
惊雷单膝跪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为难。
“娘娘,此事……陛下己有定夺。张启的身世清白,乃是陛下亲自……”
“我不是在问陛下的意思。”沈惊鸿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是在命令你。动用我们所有在暗处的力量,去查。我不要他明面上的履历,我要他私下里,见过什么人,收过什么礼,与谁,有过哪怕一封最不起眼的信件往来。”
“我要的,是藏在冰山之下的、真正的证据。”
惊雷看着她那双不容置疑的、燃着偏执火焰的眼睛,心中猛地一沉。他知道,娘娘的心魔,又犯了。可这一次,这心魔,却不再是指向那些旧日的仇敌,而是指向了……陛下亲手建立的新朝秩序。
他不敢再劝,只能垂首领命:“是,属下遵命。”
在惊雷全力调查的两日里,沈惊鸿与萧临渊之间的冷战,仍在继续。
他们依旧会在人前,扮演着那对相敬如宾的帝后。他会为她布菜,她会为他添衣。可那份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流淌在眼波与指尖的温情与默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却在这冰冷的僵局中,为沈惊鸿,带来了一丝“慰藉”。
南诏使臣,苏慕言,以“进献南诏特有的安神花茶”为由,求见皇后。
琉璃暖阁内,那尊“九莲宝灯”,依旧散发着清雅的异香。
苏慕言一身月白长衫,气质温润,他没有像其他外臣那般拘谨,反而像个久未谋面的友人,言谈举止间,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切与自然。
“外臣听闻,娘娘近日似有烦忧,眉间微蹙。”他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花茶,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温和,“此乃南诏雪山之巅的‘忘忧草’所制,虽无静神香那般奇效,却胜在能疏肝解郁,清心明目。或许,能为娘娘,稍解烦闷。”
“苏使臣有心了。”沈惊鸿的语气,依旧疏淡。
“娘娘言重了。”苏慕言笑了笑,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外臣只是觉得,像娘娘这般身负天命、光华万丈的奇女子,本不该为凡俗之事所困。只是……”
他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帝王心术,最是难测。坐拥西海,便难免目及八方,而忽略了……枕边之人那最细微的、心湖的波澜。陛下乃是千古明君,胸怀天下,自是应当。只是苦了娘娘,一片冰心,却未必能……”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充满了“理解”与“惋惜”的表情。
这番话,说得何其巧妙,又何其恶毒。
它没有指责任何人,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不是你的错,是皇帝变了。他坐上了龙椅,便不再是那个只为你一人的萧临渊了。你的苦,他不懂。
沈惊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苏慕言的话,像一根最温柔的、细细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中那处最柔软、也最委屈的伤口。
是啊。
他不懂。
他不懂她这两世为人,被背叛、被欺骗的恐惧。他不懂,那块小小的玉佩,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苏使臣,”她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第一次,对这个外臣,流露出了一丝卸下防备的疲惫,“你似乎……很懂女人心。”
“外臣不敢。”苏慕言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而纯粹,“外臣只是,读过几卷书,见过几番人心罢了。在南诏,我们信奉一句话——”
“越是璀璨的光,越是容不下一粒沙。”
“娘娘您的眼睛,便是这世间最璀璨的光。所以,您看到的,自然比旁人,更真,更远。”
这句话,如同一剂最有效的良药,瞬间抚平了沈惊鸿心中所有的自我怀疑。
她不是多疑,不是偏执。
她只是,看得比别人更清楚。
“多谢。”她轻声说道,这两个字,发自真心。
当晚,惊雷的回报,也终于来了。
“娘娘,张启此人,滴水不漏。无论是他的家世,还是他过往的交游,都查不出任何与萧承泽有关的痕迹。但是……”
惊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的抄本,呈了上去。
“我们在查抄前朝三皇子府的旧档时,发现了一封,三年前,由萧承泽的心腹幕僚,写给江南一位盐商的密信。信中,曾提到,他们安插在寒门学子中的一枚‘闲棋’,己高中进士,不日将入京为官,让盐商日后,多加‘照拂’。”
“而那一年,那一科的寒门进士中,最出类拔萃,又被分派到户部任职的,只有……张启一人。”
这封信,并不能首接证明什么。
那枚“闲棋”,可以是任何人。
可在这封信,与那块玉佩,这两样东西的叠加之下,在苏慕言那番话的催化之下,在沈惊鸿那早己被“静神香”磨得锋利无比、却也脆弱无比的神经里,它,便成了——
铁证如山!
“好……好一个萧临渊!”沈惊鸿看着那封信,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起身,抓起那封信,便要冲向御书房,“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娘娘!不可!”惊雷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她,“陛下此刻正在与几位军机大臣议事,您……”
沈惊鸿却根本听不进去。
她一把推开惊雷,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燃烧着被欺骗、被背叛的、熊熊的怒火!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只想立刻,马上,去当面质问那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问问他,他的那份“信任”,究竟是给了谁!
问问他,他究竟,还要被这些前朝的余孽,蒙蔽到何时!
御书房内,议事刚刚结束。
萧临渊正按着发胀的眉心,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这几日与沈惊鸿的冷战,比处理任何朝政,都更让他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殿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
沈惊鸿一身红衣,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裹挟着满身的怒气与寒意,冲了进来。
“萧临渊!”她将那封信的抄本,狠狠地,摔在了他的龙案之上,“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萧临渊看着她那副怒不可遏、前来问罪的模样,再看看那封,他其实早己看过的、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密信,心中那份压抑了几日的疲惫与失望,终于,也化作了一股无名的火气。
“沈惊鸿!”他猛地站起身,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出了她的名字,“你闹够了没有?!”
“就凭这样一封语焉不详的信,一块相似的玉佩,你就要定一位朝廷二品大员的死罪?!你这是为国除奸,还是在泄你自己的私愤?!”
“私愤?”沈惊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笑了,那笑声,凄厉而悲凉,“好,好一个‘私愤’!原来在你眼中,我这两世为人,所受的那些背叛与苦楚,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私fen’!”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惊鸿上前一步,那双美丽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里面,是碎裂的、绝望的痛楚,“你告诉我,萧临渊!在你心里,究竟是你的江山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个问题,尖锐,而无理。
可一个被心魔与不安所困的女人,问出的,本就是最无理的问题。
萧临渊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他从未见过的、疯狂的偏执,他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淹没。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她,好陌生。
陌生到,让他……害怕。
他闭上眼,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疲惫地说道:
“惊鸿,你……病了。”
这三个字,比任何一句指责,都更伤人。
它否定了她所有的坚持,否定了她所有的不安,将她,打成了一个……需要被怜悯的、胡言乱语的疯子。
沈惊鸿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所有的光,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灰烬。
“好。”她从那片灰烬里,挤出一个字,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温度,“我病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她的背影,决绝,而孤寂。
萧临渊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无力地,跌坐回了龙椅之上。
那尊摆放在角落里的、象征着帝后和睦的“九莲宝灯”,在无人察觉之时,那清雅的香气,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郁了几分。
而那香灰,在落下的瞬间,竟隐隐地,凝成了一个诡异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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