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的小院里，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沈灵溪刚给张老换好新的活血通络膏，张老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腿，惊喜地发现消了不少，走路时拐杖都不用那么用力了。
“沈小姐，你这药膏真是神了！”张老的声音里满是感激，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才敷了三天，我这腿就轻快多了，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沈灵溪笑了笑，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还有一块雪白色的生丝绢布。瓷瓶是天青色的，上面描着细细的缠枝纹，看起来很精致；绢布质地细腻，摸起来像云朵一样柔软，是上好的杭绸。
“张老，这是‘遇水显字’药水。”沈灵溪打开瓷瓶，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清澈透明，没有任何气味，“用它在绢布上写字，干了之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遇到清水，字迹才会显出来。这样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安全得很。”
张老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沈灵溪这是要让他写下当年的证词了。虽然腿疾好转让他感激，但一想到魏仲礼和萧景琰的势力，他还是有些害怕。
“沈小姐，我……我要是写了，他们会不会来找我麻烦？”张老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拐杖，“萧景琰现在还是禁军统领，魏仲礼虽然被贬了，但在太医院还有不少旧部，我……”
“张老，您放心。”沈灵溪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却温和，“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萧景琰虽然是禁军统领，但他最近因为平山贼失利，被皇帝斥责，地位己经不稳；魏仲礼更是成了太医院的洒扫工，人人都可以踩一脚，根本没有能力找您麻烦。”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证词我会妥善保管，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是您写的。等我为父亲翻了案，魏仲礼和萧景琰倒台了，您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张老沉默了很久，看着自己好转的左腿，又想起当年沈文渊蒙冤时的惨状，还有自己这些年的愧疚。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沈小姐，我写。当年我对不起沈大人，现在能为他做点事，也算是赎罪了。”
沈灵溪从药箱里拿出一支狼毫笔，蘸了一点淡蓝色的药水，递给张老。“张老，您就写当年魏仲礼和萧景琰是怎么威胁您的，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有供词是怎么伪造的，越详细越好。”
张老接过笔，手微微发抖。他走到石桌前，将绢布铺平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写字。淡蓝色的药水在雪白色的绢布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像一层薄霜，很快就干了，变得无影无踪。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他想起二十年前，魏仲礼穿着官服，带着两个衙役闯进他家，把他儿子的学籍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张老头，识相点就按我说的写，不然你儿子这辈子都别想进私塾，我还要让他去充军！”
他想起萧景琰带着人把他老伴推倒在地，老伴吓得心脏病发作，躺在床上半个月都起不来，萧景琰却冷笑着说：“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沈文渊的供词你要是不伪造，你老伴的命也保不住！”
他还想起自己坐在狱卒的桌子前，手抖得握不住笔，魏仲礼站在旁边，一字一句地念着供词，他机械地记录下来，最后被逼着在供词上签了字，按了手印。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良心被狠狠地剜了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眼泪滴在绢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张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写着，把当年的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包括魏仲礼威胁他的语气，萧景琰推他老伴的动作，还有供词上的每一个关键句子。
沈灵溪静静地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张老的愧疚和恐惧，也能感受到他写下这些话时的决心。她知道，这份证词不仅仅是为了给父亲翻案，也是为了让张老自己得到解脱。
半个时辰后，张老终于写完了。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沈小姐，写完了。当年的事，我都写在上面了，没有一句假话。”
沈灵溪拿起绢布，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什么都看不见，和普通的绢布没有区别。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碗清水，用手指蘸了一点，轻轻抹在绢布的一角。
奇迹发生了。淡蓝色的字迹渐渐显出来，清晰工整，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二十年前，魏仲礼持沈府敌对势力手令，率衙役至我家，以犬子学籍相胁……”
沈灵溪的手微微颤抖，眼睛里泛起了泪光。这是父亲蒙冤二十年来，第一份真正的证据，是能证明父亲清白的关键。她紧紧攥着绢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谢谢您，张老。”沈灵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力量，“谢谢您为我父亲作证，谢谢您还他一个清白。”
张老摆了摆手，眼眶也红了：“该说谢谢的是我，沈小姐。是你治好了我的腿，还让我有机会赎罪。要是有下辈子，我再也不会做那种亏心事了。”
沈灵溪小心翼翼地把绢布叠好，放进一个特制的木盒里。木盒是用紫檀木做的，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花，能很好地保护绢布不被损坏。她把木盒放进药箱的最底层，用几件衣服盖住，确保万无一失。
“张老，我该走了。”沈灵溪站起身，对着张老微微躬身，“您好好养腿，我过几天再来看您。要是有人问起我，您就说我是来给您治腿的大夫，什么都不要说。”
“我知道，你放心吧。”张老点了点头，拄着拐杖送她到院门口，“沈小姐，你自己也要小心，魏仲礼和萧景琰都不是好惹的。”
“我会的。”沈灵溪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南锣鼓巷的暮色里。
巷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拉长了她的影子。她紧紧抱着药箱，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一份证词，更是父亲的清白，是沈家满门的希望。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还要收集更多的证据，找到当年魏仲礼和萧景琰勾结敌对势力的痕迹，找到那些知道真相却不敢说话的人。她还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些证据呈给皇帝，让皇帝为父亲翻案。
但她不着急。她己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再多等几个月。她有的是耐心和毅力，只要能为父亲翻案，只要能让魏仲礼和萧景琰付出代价，她可以忍受一切。
走到巷口，沈灵溪回头看了一眼张老的小院，那扇掉漆的木门紧闭着，像一个沉默的秘密。她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夜色渐浓，京城的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沈灵溪提着药箱，脚步坚定地向沈府走去。她的身影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株在黑暗中顽强生长的植物，终将冲破泥土，迎来光明。
回到沈府，沈灵溪把药箱放进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紫檀木盒，打开，看着里面的绢布。她又蘸了一点清水，抹在绢布上，看着那些淡蓝色的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沈灵溪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很快，我就能为你们翻案了，很快，那些害了我们沈家的人，就会付出代价了。你们再等等我，再等等……”
她把绢布重新叠好，放回木盒里，锁进了梳妆台的暗格。这个暗格是她亲手设计的，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做完这一切，沈灵溪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带着花香吹进来，拂过她的脸颊。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圆圆的，像一个银盘，照亮了整个院子。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容易，但她己经准备好了。她有证据，有决心，还有夜离痕的帮助。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总有一天，她能为父亲沉冤昭雪，让沈家恢复往日的荣光。
而魏仲礼和萧景琰，他们不会知道，一份能置他们于死地的证据，己经悄然出现。他们更不会知道，沈灵溪己经布下了一张巨大的网，只等着他们自己钻进来，然后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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