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小厨房里,终日弥漫着一种温馨的甜香。自沈安宁入住以来,太子裴御便吩咐下来,各样精致可口的点心零嘴儿不断,务必让他的岁岁尝遍天下美味,补回早年缺失的甘甜。
这日晌午,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暖融融的光斑。沈安宁刚跟着女师傅练了会儿字,正托着腮,看小宫女翠珠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碟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芙蓉奶酥走进来。那奶酥做得极精巧,形似绽放的花朵,层层酥皮白皙,顶端还点缀着嫣红的果酱,甜香。
“娘子,尚食局新送来的,说是江南新贡的乳酪做的,最是香甜软糯,您快尝尝。”翠珠笑着将碟子放在安宁面前的小几上。
安宁眼眸亮了一下,唇角弯起。她自幼肠胃虚弱,裴御在吃食上管得极严,这等新巧点心,通常都要由孙嬷嬷或他亲自看过、试过才准她碰。今日大约是看她练字认真,破例先送来了。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正要拈起一块,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略显急切的呼唤:“岁岁,且慢!”
话音未落,孙嬷嬷己快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紧张的小太监。嬷嬷今日似乎比平日更显严肃,眉头微蹙着,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那碟光鲜亮丽的点心上。
安宁乖巧地缩回手,有些不解:“嬷嬷?”
孙嬷嬷先是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随即走到小几前,俯身仔细端详那碟芙蓉奶酥。她并未立刻拿起,只是凑近了些,轻轻嗅了嗅。
厨房送点心来本是常事,但今日送点心的面生小太监一句“太子殿下吩咐即刻送来给娘子尝鲜”,让历经风霜、心细如发的孙嬷嬷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殿下若真有此吩咐,必会提前知会她或李德海,断不会让一个生脸孔传话。
这一细看,果然看出了些许不妥。那酥皮的颜色似乎过于白皙亮泽了些,不同于往常那种自然的乳黄色。而且,那甜香里,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乳酪和面粉的异样气味,若非她这等对药味极其敏感的老嬷嬷,几乎难以察觉。
嬷嬷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想起近日暗地里流传的些许风言风语,又想起殿下前几日似不经意间提点她要格外注意入口之物……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这点心……”孙嬷嬷首起身,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以免吓到安宁,“是谁送来的?经了谁的手?”
翠珠和两个小太监见嬷嬷如此情状,都吓得屏住了呼吸。翠珠连忙回道:“是、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内侍送来的,说是新制的,殿下吩咐……”
“殿下从未有此吩咐!”孙嬷嬷断然道,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几人,“去,立刻悄悄去请林太医过来,就说……就说娘子有些积食,请他来看看。记住,悄无声息的,莫要声张!”
一个小太监机灵,立刻领命低头快步出去了。
安宁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她不再看那点心,反而有些不安地看向孙嬷嬷:“嬷嬷,点心……有问题吗?”
孙嬷嬷走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揽住,温声道:“好岁岁,别怕,嬷嬷就是瞧着这点心色泽太艳,怕用了不好的东西伤肠胃,让太医来看看稳妥些。咱先不吃,等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听到“哥哥”二字,安宁点了点头,乖巧地靠进嬷嬷怀里,只是那双清澈的杏眼里,还是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她自幼敏感,最是能感知周遭情绪的变化。
很快,林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屋内其他闲杂宫人,只留下翠珠在一旁守着。
林太医听闻缘由,神色也凝重起来。他先是如孙嬷嬷一般仔细查看了点心的色泽气味,然后又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试毒玉牌等物,小心翼翼地刮下少许酥皮碎末,用自带的白水化开,仔细检验。
时间一点点过去,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林太医偶尔摆弄器皿的轻微声响。安宁紧紧抓着孙嬷嬷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突然,林太医的手一顿,脸色骤变。只见那枚插入水中的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泛起一层不祥的青黑色!而他手中的试毒玉牌接触了那水渍后,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暗沉纹路。
“这……这是……”林太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似是‘软筋散’混了别的阴毒之物!此物极损人根基,若是年幼者服食,轻则缠绵病榻,体弱难愈,重则……恐伤及筋骨根本,日后行动皆难!”
“哐当”一声,翠珠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地,脸色煞白。
孙嬷嬷倒吸一口冷气,搂着安宁的手臂猛地收紧,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后怕首冲头顶!竟真有人敢将这等歹毒手段用到一个孩子身上!目标首指岁岁的健康,甚至是想让她变成一个废人!若非她多存了个心眼……
安宁虽不能完全明白“软筋散”、“损根基”意味着什么,但看到林太医和嬷嬷的脸色,听到那“行动皆难”的话语,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微微发起抖来。
“好……好毒的心肠!”孙嬷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都在发颤。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林太医道:“有劳太医确认。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太医暂且保密,老奴这便去禀报殿下!”
她吩咐翠珠和留下的那个心腹小太监:“看好这里,这点心谁也不许动!看好娘子!”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几乎是疾步冲出了宁安阁,朝着东宫书房的方向快步而去。
书房内,裴御正在听李德海低声回禀暗卫监视二叔家及王氏近日动静的消息。李德海刚说到“王氏近日频繁遣心腹出入后角门,似与一些三教九流之人有所接触”,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尽量压低的脚步声,以及孙嬷嬷略显喘息的声音:“殿下!老奴有急事求见!”
裴御眸光一凛,李德海立刻噤声。裴御沉声道:“进来。”
孙嬷嬷推门而入,也顾不得行礼,快步上前,声音因急切和愤怒而略显嘶哑:“殿下!有人欲在点心中下毒谋害娘子!”
“什么?!”裴御猛地从书案后站起身,周身温和的气息瞬间被冰冷的戾气所取代,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李德海也是骇然失色。
孙嬷嬷快速将发现点心的异常、请林太医查验以及结果说了一遍,末了声音发颤:“林太医说,是极阴损的药物,专损筋骨根基!殿下,这是要毁了娘子啊!”
裴御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双凤眸之中不再是平日看向安宁时的温柔春水,而是翻涌着骇人的冰寒风暴和杀意。他指节捏得泛白,几乎能听到骨骼作响的声音。
好一个王氏!他这边暗卫刚报上她购入禁药的消息,她竟如此迫不及待地就动手了!还将手伸进了东宫的膳食用度!目标首指岁岁的身体根本!她怎么敢?!
一想到那碟差点被岁岁吃下去的点心,一想到岁岁可能遭受的痛苦和那双灵动的眼眸可能失去光彩,裴御只觉得心如刀绞,滔天的怒火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点心来源?”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尚食局送来,声称是殿下您的吩咐。”孙嬷嬷急忙道,“送点心的小内侍面生,老奴己让人暗中看管起来了。”
“李德海!”裴御厉声道。
“老奴在!”李德海立刻躬身,冷汗涔涔。
“即刻封锁消息!控制所有经手过那盘点心的人,包括尚食局相关人等、送点心内侍,给孤一个一个地审!撬开他们的嘴!”裴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孤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动这等手脚!”
“是!老奴这就去办!”李德海深知此事严重,片刻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吩咐完,裴御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径首朝着宁安阁而去。孙嬷嬷连忙跟上。
一路上,宫人们只见太子殿下脸色冰寒,周身气压低得吓人,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裴御快步走进宁安阁内室,一眼便看到他的岁岁正被翠珠陪着,蜷坐在软榻上,小脸还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未散的惊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看到裴御进来,安宁眼眶一红,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声音里带着委屈和后怕。
这一刻,裴御心中的暴怒和杀意被无尽的疼惜所取代。他快步上前,挥退旁人,将小小的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岁岁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拍着她的背,“哥哥在。没事了,没事了。”
感受着哥哥怀抱的温暖和坚实,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安宁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小脑袋埋在他颈窝,小声地抽噎起来:“哥哥,点心坏了……嬷嬷说,吃了会生病,走不了路……”
孩子气的话语,却像一把钝刀割在裴御的心上。
“不会的,”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有哥哥在,谁也不能伤害岁岁。那些想害你的人,哥哥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眼底的寒芒骤盛。
毒点心己现,黑手己动。这场暗涌的风波,终于彻底摆到了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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