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东宫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血洗后，似乎也陷入了疲惫的沉睡。宁安阁内，守夜的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映照着锦榻上安睡的人儿。
沈安宁睡得并不安稳。
白日的惊吓虽被裴御温柔抚平，兄长沉稳可靠的气息也让她得以安眠，但那份源自幼年、深植于骨髓的不安与恐惧，却在她最无防备的梦境中悄然复苏、扭曲、放大。
她梦见了二叔家那阴冷的后院，寒风呼啸，刮得窗棂呜呜作响。梦里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刺骨的冷和无法驱散的饥饿感。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瘦小无助、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衫，蜷缩在冰冷的炕角。
然后，王氏尖利刻薄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穿透梦境砸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赔钱货！克死爹娘的扫把星！”
“这点炭火也是你能用的？冻不死就行！”
“还敢哭？再哭今晚就别想吃饭！”
画面猛地一转，似乎是一双保养得宜却力道狠辣的手，粗暴地夺走了她紧紧攥在怀里的一小块、己经干硬发黑的馍馍。她徒劳地伸着小手，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哀鸣，换来的却是一记重重的推搡和恶毒的咒骂。
“小贱种！怎不跟着你那短命的爹娘一块死了干净！”
“碍眼的东西！看见你就晦气！”
梦里感受不到具体的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饥饿和巨大的恐惧，像是冰冷的潮水，快要将她淹没。她拼命地想跑，想躲，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西周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只有王氏那张写满厌恶和狠毒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别打我……”
睡梦中的安宁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细弱的呜咽从唇边溢出，带着惊惧的颤音，“……我听话……我再也不敢了……”
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内殿的宁静，也刺穿了正和衣卧在外榻浅眠的裴御的神经。
他几乎是在听到第一个音节的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毫无睡意，只有全然的警惕和担忧。他迅速起身，几步便跨到她的榻前。
借着朦胧的灯火，他看见他的岁岁在锦被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眉头紧紧蹙着，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微微颤抖，正陷入极深的梦魇之中。
“……娘亲……”她模糊地呓语，眼角渗出一滴泪，滑入鬓发，“……冷……”
裴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颤抖的小身子连同锦被一起，整个拥入怀中。他的动作极尽轻柔，生怕惊扰了她，臂膀却收得极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驱散她那源自梦境的寒意。
“岁岁不怕，哥哥在。”他贴着她汗湿的额角，声音低沉而沙哑，一遍遍地重复，是最坚定的安抚，“哥哥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熟悉的气息渐渐笼罩了安宁。她在梦中似乎感知到了这份安全感，颤抖稍稍平息了一些，却依旧没有醒来，反而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去，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陛下重生后，把我抱走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仿佛那是唯一能庇护她的港湾。
然而，童年的阴影并未轻易散去。梦魇换了场景，似乎是更久远、更模糊的记忆碎片，混杂着白日的惊吓，再次袭来。
她忽然抽泣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裴御胸前的衣襟。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袍，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声音破碎而充满被遗弃的恐慌：
“哥哥……别丢下我……”
“别不要岁岁……岁岁会很乖……”
“带我走……这里好冷……好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裴御的心头反复切割。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今日之事的后怕，更是她幼年在二叔家那段悲惨岁月留下的深刻创伤。是他来得太晚，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苦楚。前世她早夭的结局，更是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
此刻，听着她无意识吐露的、深埋心底的恐惧，那份失而复得后倍加珍惜的心情，与未能护她周全的自责和痛悔猛烈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将脸颊轻轻贴在她柔软的发顶，闭上眼，掩去眼底翻涌的剧烈痛楚和那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对王氏乃至整个二房一家的滔天杀意。
“不会的，”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誓的重量，既是对怀中人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诅咒，“哥哥永远不会丢下岁岁。永远不会不要你。哥哥就是来带你走的，这一世，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他一遍遍地保证，耐心地、轻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首到她那紧张的、微微痉挛的小身子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抽泣声也慢慢止歇，重新沉入虽然依旧不安但不再惊恐的睡眠。
只是她那两只小手，依旧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半分。
裴御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难得的安宁。他借着灯光，凝视着她泪痕交错的小脸，睡梦中仍带着一丝委屈和惊怯。
这一刻，什么太子威仪，什么帝王心术，全都荡然无存。他只是一个被巨大的心疼和后怕攫住的男人，一个无比恐惧再次失去挚爱的普通人。
白日里那碟毒点心的惊险，与此刻怀中人梦境中泣诉的过往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焰。那火焰名为毁灭。
他之前还想着收集更多罪证，等待更合适的时机，以求一击必中，合乎法度。
但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一想到王氏那张恶毒的脸，想到她曾那样虐待过怀中的珍宝，甚至如今还想用那般阴损的手段彻底毁掉她，裴御就觉得多容忍他们存在一日，都是对岁岁的辜负。
法律的审判需要时间，但他心中的怒火己经无法按捺。
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裴御抱着终于安稳睡去的沈安宁，眼神却冰冷锐利如淬火的寒刃，望向东宫之外，沈府的方向。
他不再满足于等待审判。
他要亲自为他的岁岁，讨还这笔血债。
夜还很长，但他己毫无睡意。心底的沉痛与杀意如同深海的暗流，汹涌澎湃。这一夜，于他而言，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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