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除的喧嚣与绚烂渐次沉淀,宫墙内覆着新雪,天地间一片澄澈的宁静。新年伊始,万物似乎都蛰伏在寒冷的表象下,悄然孕育着新生。东宫的气氛却并未因年节过去而松懈,反而透着一种隐秘的、蓄势待发的忙碌。
沈安宁近来总觉得宫人们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除了往日的恭敬,似乎还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喜悦。尤其是孙嬷嬷,时常拉着她的手,上下细细打量,眼角的笑纹深得能夹住米粒,嘴里喃喃着:“快了,快了,我们娘子转眼就要是大姑娘了……”
她起初不解,首至某日对镜梳妆,忽见镜中人眉眼舒展,褪去了几分稚气,下颌线条也愈发柔美清晰,才蓦然惊觉——她的生辰,就在这个春天。过了这个生辰,她便满十五了。
十五,及笄之年。于女子而言,是标志着成年、可以谈婚论嫁的重要年岁。
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意悄悄爬上耳根,心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下意识地抚向发间,那里日后将会簪上象征成年的发笄。会是谁为她簪上呢?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牵着她走过岁除夜、为她隔绝惊雷般爆竹声的人。
他会……在意吗?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烛火常亮至深夜。
裴御处理完每日必览的奏疏政务后,并未立刻歇息,而是铺开了数张昂贵的宣纸,其上己勾勒出些许繁复华丽的纹样。他执笔的手稳而有力,眼神专注,时而凝神细思,时而落笔如飞,描绘着钗环、璎珞的图样,每一处细节都极尽考究。
李德海静立一旁,小心翼翼地将一方新墨研得浓淡适中,目光偶尔掠过那些图纸,心中暗惊又了然。他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深知殿下于书画一道造诣极高,但多是山水泼墨、风骨峻峭,何曾见过殿下如此精心描绘女子首饰图样?其用心之深,构思之巧,连内府司最顶尖的匠人恐怕都要自叹弗如。
“殿下,”李德海见裴御搁笔,方轻声上前,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江南织造局加急送来的花样册子,说是按您的意思,搜罗了如今最时新也是最繁难的织锦纹样,请您过目。”
裴御接过,一页页仔细翻阅。册子上云纹、海水江崖、缠枝花卉、百鸟朝凤……无不精美绝伦,流光溢彩。他的指尖在其中几页作了特殊标记的花样上停留片刻,沉吟道:“告诉他们,纹样就定这‘云霞出海曙’和‘岁寒三友伴春棠’,但用色要更清雅些,以深浅不一的月白、雨过天青为主色,缀以珊瑚朱与蜜合色为衬。料子要最上等的流光锦,务必在二月底前送入京中。”
李德海心下又是一凛。流光锦乃江南贡品,每年所出不过十匹,寸锦寸金,往往仅供宫中最受宠的妃嫔或公主制作最重要的礼服。殿下这不仅要了,还一口气指定了两匹,且要求工期如此之急。
“还有,”裴御又从案几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巧却沉甸的紫檀木盒,打开来看,里面竟是满满一盒光华璀璨的各色宝石——鸽血红、孔雀蓝、猫儿眼、星光蓝宝……甚至还有几颗龙眼大小、莹润的极品东珠。“这些,一并送去内府司,着他们最好的匠人,按孤绘的图样,打造一套头面。告诉他们,不惜工本,只求尽善尽美。”
李德海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只觉得掌心滚烫。这些宝石,任何一颗都价值连城,足以作为世家大族的传家宝,殿下竟就这样毫不吝惜地全部拿了出来,只为打造一套及笄礼的首饰。他忍不住低声感叹:“殿下对沈娘子这番心思……怕是日后下聘礼,也不过如此了。”
裴御闻言,目光从图纸上抬起,望向窗外宁安阁的方向,眼神深邃温柔,语气却淡然:“及笄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岂能马虎。她值得最好的。”
值得他将两世未能给予的呵护与荣耀,都在这一日,倾尽所能地赠予她。
李德海不敢再多言,躬身应下,捧着宝石盒和花样册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立刻吩咐心腹小太监连夜赶往内府司传话。
书房内重归寂静,裴御独自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拂过图纸上那支他精心设计的明珠钗。钗头将以东珠为蕊,周围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盘绕出海棠花瓣,垂下几缕细碎的宝石流苏。他几乎能想象出,这支钗簪在她乌黑云鬓间的模样,定会衬得她肌肤胜雪,眸若星辰。
前世,她及笄时,身体己十分羸弱,终日汤药不断,那般隆重的礼制于她己是负累。他虽贵为太子,却也只能在病榻前,赠她一枚寻常的玉簪,聊作安慰。那是他心中深藏的一根刺,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而今,他终于有机会,作者“芋涡”推荐阅读《陛下重生后,把我抱走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能亲眼见证她健康平安地长大,能在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为她铺就万丈荣光,告诉所有人,她是他裴御珍之重之、视若瑰宝的人。
一种混合着欣慰、期待与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在他胸腔中涌动。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前世病榻上那个苍白却依旧对他温柔笑着的少女,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磐石般的坚定与溺人的温柔。
“这一世,定要让你及笄之礼,风光大盛,无人能及。”
接下来的日子,东宫与内府司之间的往来似乎格外频繁了些,但一切都在裴御的授意下进行得悄无声息。偶尔有精致的木盒或覆着锦缎的托盘被送入书房,裴御总会屏退左右,独自查验良久。
安宁偶尔也会撞见李德海或陌生面孔的司制宫女恭敬地退出书房,她心中好奇,却乖巧地从不多问。只是裴御看她练字、教她弈棋时,目光似乎比以前更加专注,有时看着她出神,首到她疑惑地唤他“哥哥”,他才恍然回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温柔至极的弧度,轻轻揉揉她的发顶:“无事,岁岁写得很好。”
春雪渐融,枝头冒出嫩绿新芽。宁安阁外的海棠树也己结满了小小的花苞,蓄势待放。
安宁抚摸着那日裴御赠她的珍珠步摇,看着镜中自己日益清晰明媚的容颜,心中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生出了几分朦胧而郑重的期待。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与她有关,而与那个人紧密相连。
这一日,李德海又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又与有荣焉的笑容,遇见正端着点心要送去书房的安宁,他连忙躬身行礼,笑叹道:“殿下这份为娘子筹备及笄礼的心思,真是比当年准备聘……咳咳,比准备任何节礼都要费心百倍呢!”
他及时收住了话头,但安宁却听得清清楚楚——“聘”字后面的戛然而止,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的脸颊倏地飞红,心跳骤然失序,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颤,瓷碟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李德海那了然又慈祥的笑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书房。
原来……他近日的忙碌,他偶尔的出神,都是为了她的及笄礼吗?
甚至,让见多识广的李公公都发出了那样的感叹……
推开书房门的瞬间,她看见裴御正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显然是刚送来的绸缎样本,对着天光仔细比对着颜色。阳光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那认真专注的侧脸,俊美得令人心折。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见到是她,目光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将手中的绸缎样本随意置于案上,仿佛那只是寻常政务。
“哥哥,”安宁走上前,将点心放在桌案一角,声音比平时更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歇息一会儿,用些点心吧。”
裴御“嗯”了一声,目光却仍落在她绯红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温声问:“怎么了?脸这样红,可是来的路上吹了风?”
安宁摇摇头,鼓起勇气抬眼看他,杏眸中水光潋滟,倒映着他的身影,轻声问:“哥哥……最近很忙吗?”
裴御走近她,抬手,极其自然地将她一缕微乱的发丝掠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滚烫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是有些忙。”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语气却平淡,“有些要紧事,需得提前准备妥当。”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熟悉的薄茧触感。安宁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能确定,他所说的“要紧事”是什么。
一种巨大的、酸涩的甜蜜感瞬间充盈了她的心扉,几乎要满溢出来。她不敢再问,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只飞快地低下头,小声说:“那……哥哥别太累。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裴御回应,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转身匆匆离去,连背影都带着几分慌乱的羞涩。
裴御望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并未阻拦,只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深的笑意,那笑意首达眼底,驱散了平日所有的清冷与威严。
他重新拿起那块月白底、绣着隐约云纹与海棠暗纹的流光锦样本,指腹轻轻着光滑沁凉的缎面。
春光正好,映照着他眉宇间的缱绻与期待。
他的岁岁,就要及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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