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级台风！这西个字，像西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李家所有人的心头。
新房里的暖意，仿佛被窗外骤然响起的广播声给抽干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凝重。
李建国和顾卫国两个老渔民，一辈子与风浪打交道，深知台风的可怕。
他们年轻时，也曾经历过几次大台风，亲眼见过碗口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房顶的瓦片像纸片一样被掀飞，停在港里的渔船被巨浪拍得粉碎。
那是大自然最原始，也最恐怖的力量，在它面前，人力显得无比渺小。
“完了……这下完了……”李建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他一辈子的心血，都跟大海有关，可此刻，这片他赖以为生的大海，却要变成吞噬他们家希望的恶魔。
“良子，怎么办？那二十个网箱，可都在海里啊！这要是12级的风浪打过来，别说网箱了，就是铁打的船，也得给它拍烂了！”顾卫国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焦虑和绝望。
那二十个网箱，不仅仅是一千多块钱的投资，更是全家人几个月来的心血和对未来的全部寄托。
如果这些网箱被毁，那损失的，不仅仅是钱。
张兰和王秀兰也慌了神，她们虽然不懂养殖，但看着两个男人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顾念更是吓得小脸煞白，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紧张地看着李良。
在全家人的慌乱和绝望中，李良反而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一个。
他当然也怕。上辈子，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混子，台风来了，他最多就是躲在破出租屋里瑟瑟发抖。
可这辈子不一样，他有家，有爱人，有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有那片承载着他巨大野心的养殖场。他输不起。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知道，自己不能乱。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要是倒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他站起身，先走到顾念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抚道：“念念，别怕，有我呢。”
然后，他转向两个己经六神无主的老人，沉声说道：“爹，岳父，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越是这时候，咱们越得想办法。”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李建国抬起头，眼神空洞，“那是12级的台风！老天爷要收走，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李良的语气斩钉截铁，“现在离台风登陆还有两天时间。我们还有时间！”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上辈子关于这次台风的零星记忆，开始在他脑海里拼凑起来。
他记得，1981年底，确实有一次非常厉害的台风，给沿海地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是……他努力地回忆着，他记得当时在新闻里看到，这次台风的路径，似乎有些奇怪。
它在靠近陆地的时候，好像……好像突然拐了个弯，往北边去了！
最终，在他们这个地区登陆的，只是台风的外围环流，风力虽然也很大，但远远没有预报的12级那么恐怖，大概也就八九级的样子。
这个记忆，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他被黑暗笼罩的心。
赌一把！
李良的心里，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爹，岳父，”他看着两个老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决定，我们现在就去抢收！”
“抢收？”顾卫国愣住了，“现在这虾，才长到多大？比手指头还小，根本卖不上价钱。现在收了，跟全扔了有什么区别？咱们这几个月的心血，不就全白费了？”
“是啊，现在收，亏定了！”李建国也连连摇头。
“我知道现在收了血亏。”李良说，“但总比台风来了，血本无归要强！这是下下策。我的想法是，我们不是全部抢收。”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的计划是，我们兵分两路。岳父，您经验丰富，水性好。您带几个人，把离岸边最近，最容易受风浪冲击的那五个网箱，里面的虾，不管大小，全部捞上来。能捞多少是多少，捞上来我们连夜送到镇上，哪怕便宜点卖给王经理，也能收回一点本钱。”
“而我，跟我爹，还有村里几个信得过的壮劳力，去加固剩下的十五个网箱！”
“加固？”李建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加固？用再粗的绳子，也扛不住十二级的浪啊！”
“不，不是加固绳子。”李良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让两个老渔民都目瞪口呆的办法，“我们把网箱……沉到水下去！”
“什么？沉到水下？”李建国和顾卫国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对！”李良肯定地点头，“我从水产站的书上看到的，这叫‘沉箱避风’！台风影响的，主要是海面。越往水下，风浪的影响就越小。我们只要在网箱上绑上足够重的石头或者铁锚，让它们沉到三西米深的水下，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开台风的正面冲击！等台风过去了，我们再把它们拉上来！”
这个想法，完全超出了两个老渔民的认知范围。他们一辈子打渔，只知道躲避风浪，从没听说过，还能把东西沉到海里去避风的。
“这……这能行吗？书上写的，能当真吗？”顾卫国半信半疑。
“良子，这太冒险了！万一沉下去了，拉不上来怎么办？或者下面的暗流把网箱冲走了，那可就真的一点渣都不剩了！”李建国觉得这个主意简首是疯了。
“爹，岳父，我们只能赌一把！”李良的态度无比坚决，“按你们说的，坐着等死，那结果就是百分之百的血本无归。按我说的，抢收一部分，保住一点本钱。沉箱一部分，去赌一个机会！就算赌输了，我们也尽力了，不后悔！要是赌赢了呢？”
他看着两个老人犹豫不决的脸，加重了语气：“你们想清楚，是想眼睁睁看着所有心血都打水漂，还是想跟我一起，跟这老天爷，赌一把大的？”
李良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两个老人的心上。
是啊，坐着等死，和拼死一搏，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李良这小子，从种菜到打井，哪一次不是在赌？可哪一次，他又输过？
或许，这一次，他还能力挽狂澜？
两个老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最后，还是顾卫国，这个最先选择相信李良的岳父，咬了咬牙，一拍大腿。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条老命都是在海上捡回来的，还怕跟老天爷再赌一把？我这就去找人，抢收那五个网箱！”
李建国看着亲家都表了态，再看看自己儿子那不容置喙的坚定神情，他还能说什么？他长叹一口气，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我也去！我去找村里人帮忙，找石头，找铁锚！良子，咱们爷俩，就陪你疯这一回！”
危机面前，一家人再次拧成了一股绳。一场与天争命的战斗，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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