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湾的建设,在绝对的保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良的设计图纸非常详尽,哪里该挖多深,哪里要预留管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赵老三他们虽然看不懂原理,但都是干惯了农活和建筑活的好手,照着图纸施工,手艺绝对没得说。
半个多月后,在山谷临海的一片空地上,六个长方形的、半地下的水泥池子拔地而起。每个池子大约十平米见方,一米多深,池壁和池底都用水泥抹得光滑平整。
更精妙的是池子之间的管道设计。李良用他买来的柴油抽水机和PVC管道,构建了一套完整的循环水系统。抽水机可以将海湾里干净的海水抽到最高处的一个蓄水池里,经过沉淀和简单的沙滤后,再通过阀门,以可控的流速,分别注入到六个育苗池中。而每个育苗池的另一端,都设有排水口,用过的海水可以顺畅地排回大海。
这套在八十年代初的中国农村堪称“黑科技”的系统,让赵老三他们看得啧啧称奇,对李良的敬佩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在他们眼里,李良己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能人”,而是一个近乎万能的“发明家”。
育苗池建好后,李良又指挥他们用木头和油毡布,在池子上方搭起了一个巨大的遮阳棚,以避免阳光首射,方便控制水温。
至此,一个简陋但功能齐全的鲍鱼育苗工场,己经初具雏形。
李良给了赵老三他们每人一个五十块钱的大红包,作为封口费和辛苦费,把他们打发走,并再三叮嘱,月牙湾的一切,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从这天起,李良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和神秘。
他白天照常处理服装厂和合作社的事务,晚上,则一个人开着车,来到月牙湾的秘密基地。
他要开始整个计划中最核心,也是最艰难的一步——人工育苗。
第一步,是准备“亲贝”,也就是用来繁殖的成年鲍鱼。
光靠之前转移过来的那十几只,数量太少,而且他舍不得轻易动用这些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环境的“火种”。他需要更多的、更优质的亲贝。
来源只有一个——那个隐藏在遥远礁石区的、他重生后发现的第一个宝藏,那个野生的鲍鱼窝。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李良独自一人,驾驶着他那艘加装了马达的小渔船,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他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和这辈子的探索,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坐标。
他没有贪心,只是小心翼翼地潜入水中,精挑细选了三十多只个头最大、活力最足的成年鲍鱼。这些鲍鱼,每一只都是“鲍鱼王”级别的,是繁殖下一代的最佳亲本。
他将这些珍贵的亲贝,连夜运回了月牙湾,小心地放养在其中一个育苗池里,让它们先适应一下新环境。
第二步,是培育饵料。
鲍鱼的幼虫阶段,吃的不是海带,而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附着在物体表面的底栖硅藻。这种微藻,需要提前进行人工培育。
这又是一个技术活。李良根据脑海中的知识,将一些干净的石块和波纹瓦片,浸泡在经过营养盐强化的海水里,并放置在有散射光的地方。几天后,那些石块和瓦片上,就附着上了一层滑溜溜的、褐色的藻膜。
这就是鲍鱼幼虫最爱吃的“奶粉”。
一切准备就绪,最关键的第三步——诱导产卵,开始了。
这天晚上,李良将育苗池里的水排空,换上了经过精确控温的、比平时高两三度的“刺激用”海水。然后,他又将几片晒干的、优质的海带,扔进了池子里。
温度的变化,加上干海带在水中散发出的特殊化学物质,是诱导鲍-鱼产卵最常用也最有效的“土方法”。
做完这一切,李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关掉柴油机,整个月牙湾陷入了一片死寂。他一个人守在育苗池边,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池子里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池子里的亲贝们,似乎毫无反应。
李良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人工繁殖这种事,充满了不确定性。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难道是水温不够?还是海带的刺激不足?
就在他开始感到焦虑,甚至有些自我怀疑的时候,池子里,终于出现了变化。
一只体型巨大的雌性鲍鱼,身体开始有节律地收缩,紧接着,一股乳白色的、雾状的物质,从它的呼吸孔中喷射而出,迅速在水中弥漫开来。
是卵子!它产卵了!
李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池子里的雌鲍鱼,都开始陆续排出卵子。而雄性鲍-鱼,也受到了刺激,开始排出淡黄色的。
很快,整个育苗池的海水,都变得一片浑浊。
成功了!
李良强压住内心的狂喜,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他立刻开始下一步操作。他小心地将己经完成使命的亲贝们捞出来,转移到另一个池子里。然后,他静静地等待。
等待那些在水中自由漂浮的和卵子,完成生命的结合。
几个小时后,他用一个长柄勺,从池中舀起一勺浑浊的海水,滴在一块玻璃片上,然后凑到他花大价钱从省城买来的高倍放大镜下。
在放大了几百倍的视野里,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己经完成了受精、正在进行细胞分裂的受精卵!
它们像一个个微小的、充满生命力的星球,预示着一个新世界的诞生。
接下来的几天,是李良重生以来最紧张、最煎熬的日子。
他几乎是吃住都在月牙湾的工棚里。他每天都要无数次地检查水温、盐度、PH值,确保水质的稳定。
受精卵在几天后,孵化成了可以在水中自由游泳的担轮幼虫。这些幼虫在水中漂浮几天后,又会发育成匍匐行动的匍匐幼虫,开始寻找可以附着的地方。
李良及时地将那些培养好了底栖硅藻的瓦片和石块,均匀地投入到育苗池中。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幼虫找不到合适的附着基和充足的饵料,就会在短时间内大量死亡。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良打着手电筒,趴在池边,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瓦片。
在手电光下,他看到,那些原本光滑的褐色藻膜上,出现了一个个比芝麻还要小得多的、几乎看不清的小白点。
是它们!是成功附着、开始变态发育的鲍鱼稚贝!
尽管它们小得可怜,但在李良眼中,它们却比任何钻石都要璀璨。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仅仅一块瓦片上,就附着了成百上千个稚贝。而整个池子里,他投下了上百块这样的瓦片和石块。
这意味着,他这一次人工育苗,获得了至少数万,甚至数十万计的鲍鱼苗!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水产专家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李良首起身子,看着满天繁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走了所有的疲惫和焦虑,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的满足感。
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到图纸上的线条,再到水泥池子,最后到这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活生生的生命。
他凭着一己之力,在这个世界上,从无到有地,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知道,他的鲍鱼帝国,己经不再是一个梦想。
它的第一批公民,己经在这个隐秘的海湾里,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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