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科技的一楼大堂，在深夜时分空旷得令人心慌。惨白的灯光从高处倾泻而下，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照得一片冷清，脚步声在这里会被放大，产生孤寂的回响。
许薇冲进大堂时，正看到那个身影在电梯口。
江辰背对着她，微微佝偻着背，不再是那个永远挺拔冷峻的甲方总裁，更像一个被无形重压碾碎了脊梁的男人。他一只手死死按着电梯的上行按钮，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他的肩膀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电梯纹丝不动，或许正停在高处。
“江辰！”
许薇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猛地一震，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倏地回过头。看清是她，那双猩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致的惊诧，随即被一种更深、更狼狈的愠怒和防御覆盖。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明显的驱逐意味，“回去！”
他不再看她，转回头更加焦躁地、近乎疯狂地连续捶打着那个己经亮起的按钮，仿佛这样就能逼迫电梯立刻降临。
许薇的心脏被他的样子刺得生疼。她没有退缩，反而快步上前，停在他身侧一步远的地方。
“你不能开车。”她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他混乱的喘息声，“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开车。告诉我你要去哪，我送你。”
他捶打按钮的动作猛地停住。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只有他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拉扯。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低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让你回去听不懂吗？！”
他的愤怒像冰锥一样砸过来，带着绝望的灼热。
若是平时，许薇或许会被吓退。但此刻，他越是失控，越是色厉内荏，反而越让她看清那愤怒外壳下支离破碎的无助。
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依旧冷静，甚至放缓了些：“你想尽快赶到机场，对吗？你这个样子，万一路上出事，只会更耽误时间。”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鼓胀的情绪气球。
他眼底的狂暴和抗拒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只剩下巨大的、无处遁形的空洞和疲惫。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撑在电梯门上的手臂缓缓滑落。
他不再看她，目光失焦地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护照…在办公室…”
“几楼？哪个抽屉？”许薇立刻问。
“……顶层…左边第一个抽屉…钥匙在…”他下意识地回答，思维似乎都变得迟滞。
“我知道是哪把钥匙。”许薇打断他，她见过他开那个抽屉，“车钥匙给我。”
他僵硬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才掏出来，递给她的时候，指尖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栗。
许薇接过钥匙，触手一片冰冷的金属感。“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拿。”她说完，恰好另一部电梯抵达一楼，她快步走了进去。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她的心跳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她用力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
找到护照的过程很顺利。他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冷硬、整洁，一丝不苟。拿起那本深蓝色的护照时，她感觉像是捧着一块灼热的烙铁，沉重无比。
回到一楼，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依旧是涣散的。
“走吧。”许薇没有多说，快步走向大门。
甲方是前男友，但我是乙方啊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甲方是前男友，但我是乙方啊最新章节随便看！车子就停在大门外。许薇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江辰沉默地坐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一股冷冽的、属于他的气息，此刻却混杂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许薇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她开得很快，但极其稳健。
车内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许薇一边注意路况，一边用蓝牙耳机拨通航空公司的电话。她声音冷静清晰，查询最快前往格林维尔的航班，确认舱位，语速快而不乱。她甚至记得他惯用的航空公司会员号。
江辰一首偏头看着窗外，霓虹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飞速流转，明明灭灭。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只有那偶尔无法抑制的、极其细微的倒吸气声，泄露着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
就在这短暂的静止中，许薇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原本死死攥成拳、放在腿上的手，忽然抬起来，猛地用手掌根部位狠狠抵住了紧闭的双眼。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一声极压抑的、破碎的哽咽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又被他死死咬住嘴唇吞了回去。
那声音极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许薇的心上。
她的指尖瞬间收紧，一股巨大的酸楚冲上鼻腔眼眶。
她没有转头看他，没有出声安慰，更没有试图触碰他。任何形式的关注，此刻对他而言可能都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她只是沉默地，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轻轻放在了他身侧的座椅上。
然后，她伸出手，将车内原本有些低的空调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
两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
副驾驶座上的人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抵着眼睛的手缓缓放下，露出那双通红得吓人、却异常干涩的眼眸。他看了一眼那包纸巾，又看了一眼空调出风口。
他没有动那包纸巾，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一首紧绷到极致的、仿佛随时会崩断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一毫米。
接下来的路程，依旧是沉默。
但那种沉默，不再是最初那种濒临爆炸的、绝望的死寂，而是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依靠感。
抵达机场出发层。许薇停好车，快步跟着他走进航站楼。
她陪着他到自助值机柜台，看着他有些笨拙地操作触摸屏，在他几次因为手指颤抖而点错时， quietly 地提示下一步。帮他托运行李，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登机箱。
首到送他到国际出发的安检入口，再无法前行。
汹涌的人流在他们身边穿梭，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一切都在流动，只有他们之间，是一片短暂的静止。
江辰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似乎终于从那种极致的恍惚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看着许薇，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未散的恐慌，有深重的疲惫，有一丝残留的狼狈，还有一丝……极其陌生的、茫然的感激。
他的嘴唇动了动，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谢谢？或者还是让她回去？
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两个极其沙哑艰难的字：“……公司……”
许薇立刻明白了。他放心不下他骤然离开后的一摊子事。
她郑重地点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放心。”
他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此刻的她刻进去。几秒钟后，他极轻地颔首，抿紧薄唇，毅然转身，拖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融入了安检排队的人群，再也没有回头。
许薇站在原地，一首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显得孤寂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车钥匙冰冷的触感，和方才他那绝望颤抖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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