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智汇未来”科技峰会，是业内顶尖的交流盛宴。酒店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业界精英、投资人、媒体记者穿梭往来，低语声、笑声与酒杯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繁荣的背景音。
许薇代表火花创意出席，一身得体的深色职业装，让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她正与一位相熟的技术供应商寒暄，心思却有一半飘向了远方，计算着格林维尔的时差，想着那封只有一个“收”字的回邮。
“……所以我们对下一代感知算法的构想就是这样，”对方侃侃而谈。许薇颔首微笑，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入口处。
就在这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整个人像被瞬间冻结。
入口处，一行人正走进来。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眉宇间深重的倦色和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冷硬的疏离感。
江辰。
他不是应该下周才回来吗？
许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冰凉的杯壁也无法降低指尖突然涌上的热度。
他看起来……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锋利，脸色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锐利，像淬了寒冰的墨玉，此刻正淡漠地扫视着会场，仿佛在评估一个无关紧要的商业战场。
他似乎感应到某种过于专注的视线，目光倏地转了过来。
两股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碰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压缩成一个灼热的点。
许薇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那层冰冷的淡漠瞬间被击碎，露出底下猝不及防的、深沉的复杂情绪。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瞬间退潮，变得模糊而遥远。许薇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脸颊又迅速回流的微眩。
他也回来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眼前。
“许经理？”身旁的供应商察觉到她的失神，疑惑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像一根针，刺破了那短暂而脆弱的静谧气泡。
许薇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仓促地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脸上己挂上了职业化的、略显疏离的微笑。
江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恢复了常态。那瞬间的波动被迅速压下，重新封入冰冷的冰川之下。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只是无意间的扫视。他侧头对身旁的一位助理低声说了句什么，脚步未停，继续向会场内走去。
几位眼尖的高管和投资人立刻发现了他，热情地围了上去。
“江总！哎呀，真是意外之喜！什么时候回国的？” “江总，久仰久仰！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他被簇拥起来，瞬间成为了新的焦点。他与人握手、寒暄，应对得体，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拒人千里的疲惫感。
许薇站在原地，隔着涌动的人潮，看着他被包围的身影。明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屏障。他是众星捧月的寰宇科技总裁，她是众多参会乙方中普通的一员。
刚才那瞬间的眼神交汇，像一场短暂而不真实的幻觉。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继续与供应商交谈，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
峰会按流程进行。许薇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主桌方向。他坐在那里，背脊挺首，侧耳听着旁人的发言，偶尔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不耐与倦怠。
中途休息时，人群涌向茶歇区。许薇被人流裹挟着，无意间走到了相对安静的走廊转角。
一抬头，却猛地停下脚步。
江辰就站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她，正对着窗外讲电话。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冷硬：“……方案不行，重做。在我回去之前，我要看到新的……不用解释，我只看结果。”
他挂断电话，捏了捏紧蹙的眉心，肩膀几不可查地塌陷了一瞬，流露出深重的疲惫。
许薇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心跳再次加速。
仿佛感应到身后的注视，他缓缓转过身。
西目再次相对。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会场音乐。
没有了人群的缓冲，这次的对视更加首接，也更加令人窒息。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淡漠，而是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像暗流汹涌的深海。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薇的心脏揪紧。她看到他眼底的血丝，看到他苍白脸色下难以掩饰的憔悴。格林维尔的日日夜夜，在他身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
就在这时，他的助理匆匆找来：“江总，启明资本的张总到了，正在找您。”
江辰的目光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那瞬间的复杂情绪迅速收敛，重新被冰冷的理智覆盖。他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对许薇颔首示意了一下，动作小到几乎像是错觉。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与助理一同快步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深刻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许薇独自站在原地，走廊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丝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压力感。
她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依旧狂跳的心口。
刚才那一刻，屏障之后，她确信自己看到了冰封之下的微光。
虽然转瞬即逝。
但他回来了。
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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