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硝烟散去，但弥漫在寰宇科技大楼里的紧绷感却并未消散，反而像一层厚重的、无形的灰霾，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江辰回归首日的雷霆手段，像一场精准的定向爆破，震碎了原有的平衡，也让所有人心有余悸。
许薇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疲惫中结束了这一天。江辰办公室里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公事公办的苛责，比李翰任何形式的刁难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她明白那是策略，是保护，但那份刻意拉开的、冰封千里的距离，依旧像一根细针，刺在心头，隐隐作痛。
回到公寓，她甩掉高跟鞋，甚至懒得开灯，就首接瘫倒在沙发上。黑暗中，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晃动的光斑。她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闪现着江辰那张过分苍白、写满倦怠与冷硬的脸。
他到底承受了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快要被疲惫拖入睡眠边缘时——
“咚…咚咚…”
沉闷而迟疑的敲门声，极其轻微地响起，仿佛怕惊扰了夜的宁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许薇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漏跳一拍。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她警惕地坐起身，赤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走廊感应灯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倚靠在她的门框上。
江辰。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身上还是白天那件挺括的黑色西装，但领带被扯松了，歪斜地挂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间似乎……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
许薇的心跳骤然失控。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惊悸，轻轻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他似乎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西目相对。
距离如此之近，许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看到他眉宇间那道深得刻骨的疲倦纹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酒气。不是酗酒的浓烈，而是那种深夜独酌后难以消散的孤寂余味。
他的眼神不再是白天那种冰冷的锐利，而是涣散的、空洞的，带着一种仿佛迷路孩童般的茫然和近乎破碎的脆弱。那层坚不可摧的伪装，在此刻，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门口，碎裂得七零八落。
“……江总？”许薇的声音因惊愕而有些干涩。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极其沙哑的气音。那双向来能洞察一切、掌控全局的眼睛，此刻只是失焦地、深深地望着她，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只是本能地被这一点光亮和熟悉的气息所吸引。
他没有试图进门，也没有解释，就那样僵立在门口，像一尊被遗弃在寒风里的、疲惫不堪的雕塑。
许薇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狠狠攥住。她瞬间明白了。他不是来谈公事的，他甚至可能不清醒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他只是撑到了极限，在那层坚冰碎裂后，遵循着某种潜意识里的本能，找到了这里。
她沉默地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他僵持了几秒，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脚步有些虚浮地迈了进来。
公寓很小，他高大的身影一进来，瞬间显得空间有些逼仄。他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措，作者“龍帝1”推荐阅读《甲方是前男友，但我是乙方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目光扫过沙发上随意扔着的毯子，茶几上喝了一半的水杯，还有角落里那盆长势喜人的绿萝——这一切都透着一种他冰冷世界里所没有的、鲜活的生活气息。
许薇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旁一盏温暖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柔和地笼罩下来，驱散了一部分黑暗，也模糊了他脸上过于尖锐的棱角和狼狈。
“喝点水吗？”她轻声问，走向厨房。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许薇倒了一杯温水回来，递给他。
他低头看着那杯水，良久，才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接了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指，冰凉得吓人。
他没有喝，只是双手捧着那杯水，仿佛在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温热的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他低垂的眼睫。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温暖的灯光下，一个西装革履却难掩落魄，一个穿着家居服面露忧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古怪又无比脆弱的宁静。
“……医院的味道，”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料，“很难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薇的心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抬头，仿佛只是在对着水杯自言自语：“……很多人……等着看笑话……”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种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厌弃和疲惫。这不是抱怨，更像是一种无法压在心底、无意识流淌出来的碎片。
许薇没有说话。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安静地站着，陪伴着，倾听他这罕见的、破碎的流露。
他不再说话，只是捧着那杯水，仿佛那是茫茫冰海里唯一的一块浮木。
时间缓缓流淌。
他忽然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前倾了倾身体。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
许薇呼吸一滞，全身瞬间僵硬，却没有后退。
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酒气和疲惫的味道。他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停住，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他似乎只是想从她身上汲取一点点支撑的力量，一点点人类的温暖。
但最终，那强大的、刻入骨髓的自制力还是发挥了作用。他猛地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
水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溅湿了他的手指和衬衫前襟。
他像是被这点冰凉惊醒，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但也随之涌上了巨大的狼狈和自嘲。他避开她的目光，将水杯胡乱地塞回她手里，指尖冰凉依旧。
“……抱歉。”他声音低哑，几乎含在喉咙里，“打扰了。”
说完，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身，一把拉开门，快步消失在了楼道昏暗的光线里，没有回头。
脚步声急促远去，很快消失在电梯方向。
许薇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只残留着他冰凉体温和溅出的水渍的玻璃杯。
门口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清冽烟草与冰冷酒气混合的味道，以及她心头那挥之不去的、为他感到的尖锐疼痛，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又漫长的一刻，并非梦境。
她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跳依旧很快。
她看到了他坚不可摧的伪装下，那深可见骨的裂痕。
也看到了自己心里，那份早己无法抽离的、沉甸甸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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