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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要的棋子,我偏做执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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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夜,静言阁书阁的烛火燃到第三寸。

凌夜抱着一摞密档走回案前,指尖抚过最上面那本《驿道修缮记录》——纸页边缘微微卷起,带着旧墨与尘灰的气息,触手粗糙如枯叶。

她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刀尖轻轻挑起纸页,动作轻得像在剥开一片蝶翼。

烛光下,墨迹未干的字泛着微光,她屏住呼吸,将“年久失修,暂不可用”七字悄然覆盖为“木料充足,可容百人”。

新墨的气味刺鼻而,混着松烟香,在鼻腔里凝成一道冷线。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尾音被夜风扯得悠长,仿佛从地底浮起。

凌夜合上书册,指尖残留着纸页的毛刺与墨痕的黏腻。

她将书放回原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掌心,淡银纹路微微发烫,像有活物在皮下蠕动,应和着某种即将破土的生机。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沉而有力,撞在肋骨上发出闷响——这一次,不是被命运追着跑的兔子,而是握着刀的猎人。

烛火在窗纸上投下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如刃。

她将小刀收回袖中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袖口内侧的暗袋还藏着赵三昨夜送来的密报:响雷石己埋于断魂峡入口右拐第七棵歪颈松下三步,覆枯叶三层,火引藏于松根空洞穴中。

她曾亲自踏勘三遍,连落叶厚度、风向转折、马蹄溅起的碎石轨迹都刻进骨髓。

赵三的信鸽三刻前刚从檐角掠过,羽翼拍打夜空的簌簌声仍回荡在耳畔,爪下铜筒轻得几乎无声——但那里面,装着能改写命途的火种。

她望着案头那本被篡改的《驿道修缮记录》,新墨与旧纸的色差在月光下像道疤——这道疤,会让本该绕行青松驿的使团,乖乖踏上她布的局。

萧策信“地气吉凶”,更信“驿站可用”,只要青松驿显出“生机”,他必选此道。

一本册子不能定局,但她早己让驿丞“病重告假”,工部批文“恰巧遗失”,主道“突报塌方”——三重虚影,只为托起这一笔真杀。

“凌执事?”门帘被掀起一角,小丫鬟春桃端着参汤进来,裙裾扫过门槛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萧公子说您这两日总熬夜,让我送点补的。”

凌夜垂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接过汤碗时指尖触到暖意,瓷壁温润,汤面浮着油光,甜腻的药味扑鼻而来,像蜜糖裹着铁锈,在舌尖化开一丝腥甜。

“替我谢过公子。”她低声答,目光却无意扫过春桃腰间——空无一物。

昨日她还见这婢女佩着银铃,刻着“静言阁”三字,说是防走漏消息,铃响即警。

今日却不见踪影,连腰带都平整无结。

她不动声色,只将汤碗搁在案角。

那甜味仍在舌根盘踞,像极了这局里裹着蜜糖的刀刃:萧策要她做谋士,她偏要做他命途的执刀人。

第三日卯时,晨露未晞。

使团的朱漆马车在城门前排成长龙,凌夜混在幕僚队伍里,青衫外罩着萧策特赐的玄色云纹披风——这是“近侍”的标志,能让她在混乱中更接近核心。

寒露沾靴,冰凉如蛇信舔过脚踝。

她望着萧策的座驾,鎏金车辕上盘着的应龙纹在晨光里泛冷,忽然右眼刺痛如针,眼前闪过残影:七道黑红死兆线如蛇,正缠上那辆马车。

“三息。”她默念着,指甲掐进掌心,木纹的旧伤再度撕裂,血珠渗出,带着铁锈味。

天机之眼的血痕从眼尾漫开,像滴未干的墨,顺着颧骨滑落一寸——她知道,每一次强行凝神,都在燃烧眼底那缕命火。

昨夜己流了三次血,今晨再动,怕是要瞎。

“凌先生!”负责仪仗的张典簿抹着汗跑过来,他领口的金蟾蜍玉佩晃得人眼花——这老东西最信风水,“公子说今日要穿紫袍,可我总觉得……”

“紫属火,今日辰时巽位有血煞。”凌夜截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锥,舌尖尝到一丝血咸,“换青衣,青属木,木生火,可化冲煞。”张典簿的胖脸瞬间涨红,连声道“是是”,转身就往萧策车驾跑。

凌夜望着他的背影,耳中听见崖顶灌木被踩断的脆响——咔,咔,两声,间隔半息,是训练有素的脚步。

三息后。

山风骤然卷起,崖顶传来弓弦震颤的嗡鸣,紧绷如死神拨弦。

她抬头,正看见七支淬毒弩箭破风而来,目标却不是换了青衣的萧策座驾,而是方才紫袍所在的位置!

毒雾从崖壁缝隙里涌出,绿烟如蛇,本应顺风扑向紫袍,却因萧策换衣时带起的气流,竟逆着风向刺客藏身处倒灌!

“咳!咳!”崖顶传来闷咳声,刺客被自己的毒雾呛得踉跄,弩箭射偏,钉在离萧策车驾三步远的山石上,箭尾犹自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响雷石!”凌夜低喝一声,藏在袖中的银哨轻吹,唇齿间掠过一丝凉风。

早被惊马踩中的青石板下传来闷响,铁片与火药炸成碎雨,山石应声滚落,轰然砸下,将峡谷出口封了个严实。

碎石滚过耳畔,夹杂着惨叫与骨骼断裂的脆响。

刺客们慌不择路往隘口跑,却撞进萧策亲卫的刀阵里——那些暗卫昨日才被她用“西厢房有吉运”的预言调了过来。

“收网。”凌夜望着混乱的峡谷,心跳声盖过了喊杀声。

硝烟刺鼻,混着血腥与焦土味,她右眼还在渗血,视野模糊,却仍看清了最后那名刺客怀里掉出的弩机——刻着“礼部尚书府”的云纹。

峡谷归于死寂,唯有火药残味刺鼻,风卷着灰烬在断碑间游荡。

凌夜靠在石柱旁,右眼血己浸透半幅袖巾,温热黏腻地贴在脸颊。

她抬手抹去眼尾湿热,指尖沾着温热的红。

不是第一次见血,却是第一次——她亲手把命劫推给别人。

风吹过染血的箭矢,像在低语:你不再是逃命的兔子了。

月上中天时,萧策的书房里飘着沉水香,幽远如冥河彼岸。

他捏着那枚刻有“李”字的弩机,指节泛白:“李崇,好个礼部尚书。”抬头时,目光落在凌夜眼尾的血痕上,“你早知他们会用毒雾?”

凌夜伸手,指尖蘸了眼尾的血,在掌心写下“三息先机”。

血珠顺着掌纹蜿蜒,像条血色的河,流向那道淡银纹路——它正微微搏动,如蛰伏的蛇苏醒。

萧策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曾见过太多“预言者”,要么装神弄鬼,要么靠天吃饭,可眼前这女人……他伸手覆住她的手,体温透过血痕传来:“你能抢在天命前动手。”

“抢命。”凌夜抽回手,将染血的帕子团成一团,指节泛白,仿佛手中握的不是刀,而是整个棋局的命脉。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

凌夜忽然侧耳。

院外的巷子里,有卖糖人的拨浪鼓响了七下——那是她教暗卫的暗号。

她望向萧策:“公子,近日府外的商贩……似乎多了些。”

萧策的瞳孔微缩,指尖着弩机上的云纹:“李崇的人?”

“像。”凌夜望着窗外的夜色,月光下,两个挑着菜担的“商贩”正往街角走,扁担上的青菜蔫得反常——哪有三更天卖新鲜菜的?

她转身时,袖中滑落半块碎玉,那是方才在峡谷里捡到的。

玉上刻着“崇”字,被利刃劈成两半。

“该查查李崇最近见了什么人。”她弯腰拾起碎玉,眼底闪过冷光。

萧策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如今才明白——这女人,早把棋盘换成了自己的掌心。

而院外的“商贩”们不知道,他们腰间的草绳结,早己被凌夜的暗卫记进了密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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