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悬在义庄断墙上时,凌夜的指尖己被染成暗红。
她蹲在青石板上,石缝里渗出的腐水漫过鞋尖,混着阿丑残骨磨成的粉,在掌心凝成浑浊的浆——那浆液黏腻如淤泥,带着尸土特有的腥腐味,触感滑腻又滞重,像攥住了一团不肯散开的旧梦。
那截从妆匣里取来的白骨,此刻正躺在残破的玉鼎旁——这鼎是她翻遍义庄梁架找到的,鼎身布满裂纹,却在残玉入腹时泛起幽光,像被唤醒的活物。
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明灭不定,仿佛呼吸都牵动着某种沉睡的脉搏。
“阿丑,你说过要陪我看雪。”她对着骨粉轻声道,指腹抹过鼎身,浆水顺着纹路蜿蜒,“现在有人要陪我走更远的路,你替我看着,他们值不值得。”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吞没,却像钉子般嵌进地底。
老棺匠的守契血在陶瓮里凝成黑痂,干涸如焦炭,指尖一碰便簌簌剥落,扬起细小的尘埃,混着铁锈与陈年香灰的气息钻入鼻腔。
凌夜用银簪挑开,暗红血珠混着自己腕间新流的血,“啪”地坠入鼎中。
腐木堆里的火“轰”地腾起,将鼎身映得通红,蒸腾的雾气裹着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窜入鼻腔,熏得她睫毛轻颤,眼尾微微发烫。
热浪扑面而来,衣袖边缘卷曲焦黄,皮肤上传来针扎般的灼意。
“主子。”
墨七的声音从断墙后传来,沙哑中透着谨慎。
凌夜抬头,月光漏过坍塌的瓦砾,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驳阴影——墨鸢裹着夜行衣,发梢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湿冷地贴在颈侧;墨鸦抱着长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轻响,一声声敲在寂静里;墨七揉着被夜露打湿的袖口,指尖冰凉,目光却先扫过那口冒红雾的鼎,喉结微动。
“过来。”凌夜起身,指尖的血在袖上洇出红梅,触感温热黏稠,像未凝的朱砂印。
“我要你们活下来——但不是做刀,是做人。”
墨鸦的手指在刀把上蜷了蜷,皮革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声,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墨七眯起眼,盯着她掌心摊开的符印草图,上面用朱砂画着缠绕的锁链,链尾是三簇小火苗,“同心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明日子时,饮此血酒。”凌夜将草图按在鼎沿,红雾立即裹住纸角,发出“嗤”的轻响,边缘焦卷如枯叶。
“种下这纹,你们的死兆我能分担,我的劫数你们也躲不过。若心不诚……”她指尖划过鼎身,裂纹里突然渗出黑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两声闷响,如同丧钟轻鸣,“魂飞魄散。”
墨鸢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发颤,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昨夜替萧策挡刀时留下的青肿仍在隐隐作痛,像有虫在皮下啃噬。
她盯着那团红雾,喉间泛起熟悉的灼烧感——三日前蛊毒反噬时,也是这样的腥甜漫上舌尖,如今那味道竟又悄然浮现,仿佛记忆在无声预警。
同一轮月下,十里之外的枯井深处,一盏人皮制成的灯笼正随风摇晃。
城南枯井里,言归的人皮灯笼忽明忽暗,光影在他脸上扭曲跳跃,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面具。
他蹲在腐叶堆中,铜镜上蒙着层血雾,正缓缓显露出一道残缺的锁链纹——那是三年前天机门主亲手刻下的奴契旧式。
“主奴之契,岂容你自定规矩?”他用仅剩的半截舌头抵着上颚,发出蛇吐信般的嘶鸣。
喉骨被削断的地方传来钝痛,那是当年天机门为绝他舌所留的伤——他要让凌夜尝尝,被最信任的人捅穿心脏的滋味。
咬破舌尖的刹那,鲜血滴入脚边的蛊瓮。
瓮里浮着条半透明的虫,触到血珠立即竖起前半身,尾端的倒刺在瓮壁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指甲划过石板,令人牙根发酸。
言归盯着铜镜里逐渐清晰的符文,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红光:“去,让她记起——灭她全族的,是天机门主。”
子时的风裹着露水灌进义庄,湿冷地贴上脖颈,凌夜站在鼎前,腕间的伤口还在渗血,滴入鼎中时,火焰“轰”地转为幽蓝,光色清冷,映得她右眼金芒乍现。
“跪。”
墨七率先单膝触地,接过她递来的陶碗,仰头饮尽。
血酒顺着他嘴角淌下,温热而腥涩,滑过下巴,在青石板上溅出小朵的花,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
墨鸦犹豫片刻,也跪了下去,喉结滚动着咽下那碗腥甜,胃里一阵翻搅,额角沁出冷汗。
轮到墨鸢时,凌夜的指尖在她眉心顿了顿。
女子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触手滚烫,几乎灼伤指尖。
“别怕。”她轻声说,玉匕蘸了鼎中血,在墨鸢眉心画出第一道契纹。
就在血线触及肌肤的刹那,她右眼猛然刺痛!
视野中,那本该流转金红的气运线竟翻涌起一团漆黑雾瘴,如同毒蛇绞住了命脉。
“是蛊!”她心头一震,“而且……是忘忧蛊?”
念头未落,墨鸢的瞳孔己彻底涣散。
她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凌夜从未见过的恨意,手腕一翻抽出腰间软剑,剑柄重重撞在地面,发出“当”的一声闷响,震得青石板微颤。
“你是谁?!为何杀我全族?!”她的声音撕裂夜幕,带着久埋的怨毒与剧痛。
软剑离鞘的轻响刺破夜的寂静。
墨鸢的剑尖颤抖着,却精准地对准了凌夜心口。
残月的光落在剑身上,映出她发红的眼尾,那里还沾着方才画契时的血,像滴未落的泪,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凌夜望着那柄刺来的剑,突然笑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天机婢录:我在气运之巅斩天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没有躲,甚至没有抬手。
逆命笔在袖中发烫,笔尖的金雾里,“凌夜”二字正在重新凝结——每当她的血滴入笔魂,那被天道抹去的名字就会挣扎着归来。
这一次,它不再只是求生,而是要写下新的因果。
剑尖刺破衣料的声响比想象中轻,像风吹裂旧帛。
凌夜能清晰感觉到寒铁穿过肩胛时,肌肉被划开的钝痛顺着神经窜向大脑,温热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淌,在腕间聚成小血珠,“啪嗒”坠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
她望着墨鸢发红的眼尾——那里沾着方才画契时的血,像滴未落的泪。
“原来如此。”她低笑一声,喉间溢出腥甜。
天机之眼在剧痛中猛然睁开,右眼金芒暴涨如熔金,将墨鸢周身三息的气运线扯成碎片。
那些本该是赤红的命线此刻缠满黑丝,像被人用钝刀反复绞过的乱麻——不是出自本心的恶意,是外力篡改的伪命。
“墨鸢。”她唤了一声,声音比平日更轻,“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寒水镇,你替我挡下的那碗毒汤?”
墨鸢的手腕猛地一颤。
剑尖在凌夜心口停住,却仍在微微发抖。
她瞳孔里翻涌的恨意突然出现裂痕,像被石子砸破的湖面:“寒水镇……药铺后巷?”
“对。”凌夜右手闪电般探出,指尖点在墨鸢后颈命门,触感冰凉而紧绷。
逆命笔残雾从袖中寒玉匣冲出,化作金针刺入对方眉心——那是她用半枚阿丑骨粉养了半月的本命法器。
“你说那汤里有曼陀罗香,喝下去会咳血三日。”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可你还是喝了。”
墨鸢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虫在颅内爬行。
被蛊毒篡改的记忆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真实的碎片:替凌夜试药时脊椎的刺痛,是言归的忘忧蛊在扎根;昨夜替萧策挡刀时的青肿,是蛊虫在啃噬她的神智。
她突然发出一声闷吼,软剑“当啷”坠地,捂住嘴呕出一口黑血。
黑血里裹着半透明的虫尸,尾端倒刺还在抽搐,落地时发出极轻的“噼啪”声。
“我……我差点……”她跪在凌夜脚边,泪水混着血水糊了满脸,“主子,我不是故意的……”
“起来。”凌夜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反手拔出肩上的剑。
鲜血顿时涌出来,染红了半幅衣袖,布料吸饱了血,变得沉重而湿黏。
她踉跄两步,却硬是撑着没倒,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契鼎上。
鼎中血焰突然腾起三尺高,原本环形缠绕的同心纹“咔”地裂开,火星西溅,灼热气流扑面而来,烫得人睁不开眼。
“天定主奴?”她望着鼎中翻涌的血雾,声音冷得像淬过冰的刀,“我偏要定个新规——心诚者得护,伪善者自焚。”
血焰骤然转为幽蓝。
符文在鼎身重新游走,从环形共生纹变成放射状星芒,每根星芒都映着在场西人的影子。
墨七倒抽一口冷气,看见自己气运线上那道因前日私藏两锭银钱产生的微滞,竟被星芒轻轻拂过,消散无形;墨鸦的银光命线原本裹着层疑虑,此刻星芒扫过,那层阴云像被风吹散的雾;唯有墨鸢心口,星芒最盛处映出团赤红,亮得刺目。
“这是……”墨鸦的手还按在刀柄上,却迟迟没有出。
他盯着鼎中变化,喉结动了动,“心契?”
“心契。”凌夜擦了擦嘴角的血,右眼仍泛着金芒——刚才强行剥离蛊毒耗光了她半成灵力,此刻连站都有些晃。
但她望着三人,突然笑了,“现在,你们看见我想走的路了吗?”
远处城南枯井里传来一声闷响。
言归踉跄着撞在井壁上,脸上的人皮面具“啪”地裂开,露出底下扭曲的疤痕。
他抚过被削断的喉骨,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吼:“改契之根……你竟敢改契之根!”脚边的蛊瓮“轰”地炸开,碎陶片扎进他小腿,血珠渗出来,在腐叶上洇成暗红的花,腥气弥漫。
凌夜的右眼突然剧痛。
她捂住眼,指缝间漏出金光——是心契感知觉醒了。
视野里,萧策的银光命线正在宫城方向游走,偶尔与她的灰线交缠;暗卫营三百人的气运线像星子般散在各处,其中三道黑线格外刺眼——那是言归埋下的后手。
“墨七。”她放下手,看向始终垂头的情报总管,“明日起,整理各皇子府近十年的账册异常。”
墨七猛地抬头。
他看见凌夜眼里的金光未褪,像淬了火的剑,“是。”他应得干脆,耳尖却红了——这是主子第一次单独给他指派这种“见不得光”的任务。
当晨光爬上断墙,义庄外的脚步声渐远。
萧策离开后,凌夜独自立于残垣之上,右眼余光仍映着几缕黑线游走——那是她新启的心契所见。
她低声唤了一句:“墨七。”
暗影一颤,那人自檐下现身,手中抱着一个边角的木匣。
“属下己查到镇北王府近三年的盐引异常,春和二十三年的流水也有涂改痕迹。”
凌夜接过匣子,指尖抚过“春和二十三年”几个字,唇角微扬:“让他们,开始睡不着觉吧。”
远处鸡鸣初起,新的一日拉开帷幕。
(http://www.220book.com/book/M1T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