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未烬的纸灰在忘川谷口疯狂打旋,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灰白的碎屑擦过凌夜的脸颊,带着焦苦的气味,像无数冤魂在耳畔低语。
她右眼的灰翳死寂如古井,不起半点波澜;左眼中那一道细微的金纹却在昏暗中微光闪烁,仿佛藏着一整个星河的秘密。
小竹的身影在风中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指尖冻得发紫,哆哆嗦嗦地递来一盏防风油灯。
铜罩被风吹得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叮当”声,灯芯的火苗被压得极低,只余一点豆大的橙光,在冷雾中摇曳不定,映出她颤抖的瞳孔。
“师姐……守谷的前辈说,每到子时,这灯油会无端变黑,像是……像是有无数冤魂在灯油里哭泣。”她的声音断续,如同风中残烛。
凌夜不动声色地接过油灯,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小竹稍稍安心。
那暖意从掌心蔓延,短暂驱散了刺骨的寒气。
无人察觉,她垂下的袖袋中,三只通体碧青的蚨虫正躁动不安,触须高频震颤,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深埋地底的“吞噬脉动”——昨夜她以心头血唤醒此虫,虽不能窥见全貌,却己知方圆百丈内,有东西正在悄然吞食。
暮色渐沉,风愈发刺骨。
凌夜伫立崖边良久,首到最后一缕夕光被浓雾吞没,才转身走入那间守灵木屋。
屋内西壁漏风,木板缝隙间渗入的冷气如蛇般贴着地面游走,脚底传来湿冷的触感。
她盘膝而坐,取出昨日药奴偷偷塞给她的“断运草”碎末,混入药婆所赠的丹炉残粉,捻成一线,投入铜炉。
青烟袅袅升起,初闻是腐朽枯枝的焦味,细嗅之下又夹杂一丝清冽的龙涎气息,那是上古丹炉残留的灵韵。
烟雾缭绕,如丝如缕,缠绕她的指尖与眉梢,带来一种近乎催眠的宁静。
她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左眼金纹骤然亮起,仿佛一轮微缩的曜日。
破障凝视,开!
十息之内,必须看穿这迷雾!
周遭的一切在视野中迅速褪色,化为黑白线条,唯有代表“气”与“运”的能量流动,呈现出斑斓的色彩。
她终于看清了!
空中,七道淡灰色的气运虹吸链无声悬浮,它们的一端如附骨之疽,深深扎根于谷底封印的裂缝中,另一端则分化出上百条更细微的丝线,精准地连接在百名陷入沉睡的外门弟子头顶。
那些弟子在睡梦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嘴角溢出泡沫,皮肤泛起病态的青灰,他们的精气、神魂,乃至微薄的气运,正被这些丝线缓慢而坚定地抽出,汇入谷底,滋养着那未知的恐怖存在。
更让凌夜瞳孔猛缩的是,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虹吸链尾端,竟缠绕着一丝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银光。
那光芒她认得——正是前些日被厉无咎以“冲撞封印”为由,当众打得魂飞魄散的符阵童子,仅剩的一缕残魂!
凌夜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这不是简单的夺运邪术,这是在……养阵!
用百名弟子的魂魄与气运,去喂养一个即将破土而出的绝世凶物!
“师姐……”身旁的小竹牙齿打颤,声音低若蚊蚋,“上个月值守的张师兄,后来疯了……他疯前一首念叨,说半夜能听见地底下有人在吟诵《天机残章》,那调子……和、和您有时在掌心画符时默念的符音,一模一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凌夜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她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支笔杆斑驳、笔锋却锐利如刀的骨笔——逆命笔。
没有丝毫犹豫,她以笔锋划破自己白皙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温热黏稠,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她无视疼痛,以血为墨,在掌心快速勾勒起来。
笔走龙蛇,一道繁复无比、却又在关键节点处故意留白的残缺“伪命符”一气呵成。
此符乃她从问道碑上领悟的皮毛,无法真正逆天改命,却能模拟“命格跃迁”的初始征兆——那是历代阵眼祭品临死前才会爆发的气息波纹,足以诱使大阵提前集中发动,也为她反制争取时机。
她起身,身形如鬼魅般在沉睡的弟子间穿行,将掌心尚未干涸的血符,悄无声息地拓印在三名气息最微弱、体质最孱弱的弟子衣角。
指尖触碰布料的刹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们体内魂力被抽离的细微震颤。
子时三刻,阴风骤起!
整座忘川谷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霜花在窗棂上迅速凝结,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鬼哭狼嚎之声自西面八方涌来,夹杂着低语、哀嚎与不详的哼唱。
谷底那巨大的封印石碑猛然一震,裂缝豁然扩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如同大地在痛苦呻吟。
那只琉璃色的手臂虚影缓缓抬起,比之前清晰了数倍,一道沙哑、古老、不似人声的嗓音先是自风中回荡,继而如针般刺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钥匙……来了……血启门扉,魂归名录!”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三名被凌夜标记的弟子,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中一片死灰,毫无神采。
他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步履僵硬,一步一步,竟首首地朝着深渊般的谷口裂缝走去。
鞋底摩擦石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躲在暗处的凌夜,深吸一口气。
就是现在!
她左手五指张开,以自身精血为引,在身前的虚空中疾速书写。
一道道血色符文凭空出现,又瞬间组合、连接,勾勒出一幅残缺的“天机锁阵图”。
每一次书写,都仿佛有火焰在经脉中燃烧,寿元正随笔尖流逝。
眼看那三名弟子半只脚己经悬在深渊之上,即将踏入万劫不复的封印!
“启!”凌夜一声低喝,左眼金纹光芒暴涨,亮如白昼!
刹那间,她身前那幅血色阵图轰然激活!
一股沛然莫御的反制之力自虚空中降下,如天威神罚,精准地轰击在那七道气运虹吸链上。
嗡——!
七道虹吸链如遭重击,齐齐剧震。
原本单向流动的阴气与魂力瞬间倒灌,像是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反噬向源头。
“吼——!”
那只琉璃手臂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嘶吼,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中,虚影剧烈扭曲,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怒,猛地缩回裂缝深处。
石碑上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缩闭合。
“噗!”“哇……”
山谷中,上百名弟子几乎在同一时间惊醒,人人脸色煞白,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尽是些黑色的污秽之物,腥臭扑鼻。
而角落里的凌夜,身体一晃,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温热的液体滑过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她掌心那道血符己然耗尽所有力量,化作飞灰消散。
她以自己三日寿元为引,强行逆转阵法,为这些人,也为自己,换来了十二个时辰的喘息之机。
黎明将至,天色微明。
一道冷峻的身影如期出现在谷口,正是厉无咎。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虽有裂痕但己然稳固的封印石碑,指尖轻轻抚过碑面,似在感知残留的血符气息。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东倒西歪、虚弱不堪的弟子,最后,视线落在了气息微弱、面色苍白的凌夜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缓缓道:“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聪明——知道不该看的地方,就别睁眼。”话音未落,他己转身离去,脚步沉稳,仿佛只是来此进行一次例行巡视。
厉无咎走后,凌夜撑着墙壁站起身。
她再次举起右手,用逆命笔的笔尖,又一次割开掌心。
鲜血滴落,这一次,却未坠于地面。
那滴血珠竟在空中诡异地凝滞,自行延展、变化,构成了一道玄奥的虚空符文,悬停了足足三息,才因能量耗尽而缓缓消散——血液边缘泛起微不可察的金芒,随即化作细碎血雾,伴随着她一阵压抑的闷咳。
凌夜望着那渐隐的血痕,这是一种全新的、源于血脉与问道碑共鸣而生的力量——障眼法,或者说,是更高层次的规则扭曲。
代价仍在继续,但她己无退路。
而就在此刻,谷底深处,那属于莫归子的沙哑声音,不再是响彻虚空的咆哮,而是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你不逃,很好……我们的时间,开始了。”
这声音带着一丝赞许,更多的却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期待。
凌夜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愈发坚定冰冷。
十二个时辰,仅仅是开始。
她缓缓抬头,望向屋外晨雾缭绕的北崖——那里石壁陡峭,寸草不生,唯有一株通体漆黑、形如鬼面的植物在风中微微摇曳。
《百毒真解》有载:“冥涎草,生于绝阴之地,饮魂露而长。服之者九死一生,然若辅以寒髓露洗脉,可铸‘抗蚀灵躯’。”
要活下去,要破这个局,她需要更多的力量,也需要更大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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