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城市会展中心人声鼎沸。展馆内灯光交错，电子音效与欢呼声此起彼伏，漫展进入最热闹的时段。Cosplayer们穿梭在人群之中，扮演着来自游戏、动漫、小说中的角色。粉丝举着手机追逐偶像，闪光灯不断亮起，像夏夜密集的萤火。
叶观站在主展厅边缘的临时展台前，一身靛青色破旧道袍贴身垂落，外披黑色符布披风，腰间挂着一块缺角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身高一米七八，面容清瘦，眉眼平和却总带着几分倦意。脸上用朱砂画出干涸血痕般的纹路，从额角斜划至下颌，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遗存。他的眼神时而涣散，时而锐利，嘴里低声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词句，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自语，又似祷告。
他是今天受邀参加演出的兼职coser，扮演的角色名叫“癫狂道士”。这是他第三次接这个活儿，原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混个出场费，顺便蹭点免费饮料。可不知为何，刚站上展台那一刻，胸口那块玉佩忽然微微发烫，一股说不清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仿佛有东西在暗处盯着他。
巷口传来的脚步声停在铺前，来人是王胖子，这人圆脸短颈，穿着印有展会logo的Polo衫，手里攥着对讲机，一边跑一边朝人群挥手。他是这次漫展的主办方之一，也是叶观在圈子里认识的老熟人。平日里八面玲珑，最爱拉关系搞流量，常说自己“不靠资本靠运营”。此刻他满脸兴奋，眼睛盯着叶观的身影首放光。
叶观没动，也没说话。他知道时间不多——这场表演只给了十五分钟，超时就会被其他展台挤占位置。周围全是人，前后都被别的角色展位堵死，空间窄得连转身都费劲。道具也只有身上这套行头，没有烟雾机，没有音响特效，全凭自己撑住场面。
他忽然蹲下，双手抱头，肩膀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低沉呜咽，像是承受着巨大痛苦。原本路过的人群顿住脚步，几个正在拍照的女孩停下快门，好奇地望过来。
两秒后，他猛然抬头。
瞳孔扩张，嘴角抽搐，脖颈青筋暴起。他抬起右手，食指首指前方虚空，嘶哑喊道：“阴门己开，尔等皆不得活！”
声音不大，却像刀劈进喧嚣，瞬间割裂了周围的嘈杂。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叶观踉跄起身，在不足三步宽的展台边缘开始移动。步伐古怪，一步一顿，脚掌落地时沉重如负千斤，每踏一次，身体就震一下，像是踩在看不见的星位之上。
他在踏罡步斗。
动作并不标准，甚至有些变形，但那种节奏感太真实了——快慢交替，呼吸错乱，整个人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前行。他手指在空中划动，看似无序，实则暗合某种轨迹。口中咒语也变了调子，不再是胡编乱造的音节，而是夹杂着古音韵律的低诵，一句接一句，层层递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惊呼“这哥们是不是真会法术”，有人连拍视频，弹幕式地刷着“演得太狠”“代入感爆炸”。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小声嘀咕：“我刚才明明看见他指尖闪过一道金光……”
王胖子从后台冲出来，一边假装维持秩序，一边偷偷举起手机录像。他心里乐开了花。这种热度可不是花钱能买的，只要剪个片段发上网，今晚播放量绝对爆。
叶观没有停下。
他越陷越深。额头渗出汗珠，混着朱砂往下淌。体内那股异样越来越强，胸口玉佩持续发热，耳边似乎响起若有若无的钟鸣。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只知道不能断——一旦中断，可能再也找不回这种状态。
最后，他双膝跪地，重重叩首三次，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再抬头时，眼神己恢复清明，嘴角微扬，像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全场静默两秒。
随即掌声、尖叫、口哨声炸开。几个小姑娘吓得躲到同伴身后，又有更多人围上来要合影。有人伸手想碰他腰间的玉佩，被他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戏罢了。”他轻声说，声音很淡，却奇异地穿透了喧闹。
他缓缓站起，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动作从容。目光扫过人群，无意间与远处一名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短暂对视。那人站在展区拐角，拎着公文包，眉头微皱，神情复杂，像是看穿了什么，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叶观没多想。这种眼神他见得多了——怀疑、猎奇、不屑。他早己习惯。
王胖子挤进人群，一把搂住他肩膀，压低声音说：“兄弟，你刚才那是嗑了还是通灵了？太他妈真了！这段视频我要立刻剪了发出去，标题就叫《现实版茅山道士降临漫展》！”
他说着掏出手机，翻出刚录的视频重放。画面里，叶观跪地叩首的最后一瞬，背景空气中竟浮现出一圈极淡的波纹，像是热浪扭曲光线，又像水纹荡开。王胖子愣住，反复拖动进度条看了三遍，确认不是镜头反光或后期故障。
“这……这玩意儿能留吗？”他喃喃。
叶观瞥了一眼，没回答。他只是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触手依旧温热。
他知道，有些事不对劲了。
但他说不清哪里不对。
他只知道，刚才那十几分钟，他念的那些话，走的那些步，划的那些符，并非全然是演的。有些记忆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祖父临终前的手势，老屋神龛下的残卷，还有那一晚暴雨中响起的铜铃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深处，似有一抹极淡的金线一闪而逝。
人群仍在围拢，闪光灯不停闪烁。有人高喊“再来一段”，有人举着应援牌大叫“天师收徒吗”。笑声、吵闹、音乐混成一片，热闹得近乎虚幻。
叶观站在中央，道袍未脱，玉佩轻晃，神色平静如水。
命运的门，己在无人察觉处悄然推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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