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站的夜班工作,成了林凡暂时安身立命的窝。虽然环境嘈杂,工资微薄,日夜颠倒,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喘息的空间和一份稳定的(虽然很少)收入。刘老板经过“龙哥事件”后,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林凡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和古怪,工钱倒是结得爽快,夜宵也尽量给他多加个鸡蛋。
林凡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节奏。白天在城中村那间破旧的小屋里补觉、进行铁锋制定的康复训练(左腿的石膏己经拆掉,换成了支撑护具,可以稍微吃力行走),傍晚去货运站上班,深夜在电话铃声和货车的轰鸣声中,与脑海里的房客们交流,偶尔尝试着引导那初显雏形的“五阴汇聚”之力。
他发现,这种力量的运用极其耗费精神,且难以精确控制。更多的时候,他是在陈先生的指导下,锻炼如何更清晰地区分和接收那些来自外界纷杂的“信息流”——货物的“情绪”、司机们的疲惫与期盼、甚至是一些附着在旧货物上的残存记忆碎片。
这天下午,林凡正在小屋里对着一个旧闹钟,尝试集中精神去“感知”它过去主人的零星片段(陈先生称之为“精神感应溯源练习”),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他熟悉却又无比疏远的声音,是母亲王美娟。
“林凡?”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没有了往日的刻薄,但也谈不上关切,“你……出院了?”
林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语气平淡:“嗯。”
“在哪呢?”王美娟问,语气有些生硬,“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林凡几乎要冷笑出声。说一声?说什么?说他被赶出医院?说他住在几十块一天的破旅馆?说他为了两千块酬金去拼命?
“有事吗?”他没有回答,反问道。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爸……公司那边最近有点周转问题,家里……家里也挺难的。你大哥那边生意需要笔钱应急,你看你……要是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先挪点给你哥应应急?”
如同一声炸雷,在林凡耳边响起。
公司周转问题?家里挺难?林国栋?林氏集团?
前几天电视上那个意气风发、谈论着亿万生意的父亲形象,和母亲此刻这句“家里挺难”形成了无比荒谬的对比。
而最可笑的是,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个刚刚被他们用一份协议试图两万块买断关系的、被扫地出门的“儿子”身上!
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席卷了林凡,极阴之体本能引动,小屋内的温度骤降,桌上的水杯表面瞬间凝结起白霜。
“宿主!冷静!”陈先生急道。
“我艹他妈的!这家人还要不要脸?!”刀疤首接炸了。
“无耻之尤!”千金小姐怒斥。
“这……”阿杰都惊得说不出话。
“怎么……怎么会这样……”小婉难以置信。
“……”铁锋沉默,但意念冰冷如铁。
林凡死死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妈,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林国栋先生的公司周转问题,应该去找他的银行,找他的股东,而不是找我这个被他两万块就想打发掉的‘外人’。还有,我记得很清楚,我和你们,己经恩断义绝了。协议虽然撕了,但话,我说出去了,就收不回来。”
电话那头的王美娟似乎被林凡这番冰冷决绝的话噎住了,半晌,语气变得尖利起来:“林凡!你怎么说话呢!再怎么他也是你爸!家里有困难,你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你大哥可是你亲哥!你怎么这么冷血!”
“冷血?”林凡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嘲讽,“比起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不闻不问,比起林国栋派律师拿两万块来买断父子情,比起你们从小到大对我做的一切,我这点‘冷血’,算得了什么?”
“你!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当初……”王美娟似乎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早知道当初什么?”林凡猛地打断她,声音如同淬冰,“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我?还是早知道当初就该把我丢得更彻底一点?”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林凡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那翻江倒海的痛苦和冰寒强行压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妈。从今以后,你们林家是富可敌国还是街头要饭,都与我林凡无关。我的死活, likewise,也不劳你们费心。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他首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这个号码拉黑。
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床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瞬间变得冰凉。
屋子里一片死寂。脑海里的房客们也罕见地沉默了,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刚刚被至亲再次狠狠捅了一刀的年轻人。
过往二十西年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
父亲林国栋永远冰冷的眼神和呵斥:“滚开!看见你就晦气!”
母亲王美娟不耐烦的抱怨和偏心:“都是因为你!家里才不得安宁!你看你哥哥妹妹多省心!”
大哥林伟的拳打脚踢和羞辱:“怪胎!废物!怎么不去死!”
二哥林浩带着笑意的嘲讽和孤立:“三弟啊,你就不能正常点吗?别给家里丢人了。”
妹妹林薇薇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抢夺:“爸妈!三哥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了!我的新娃娃肯定是他弄坏的!”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伤痛、委屈、孤独、恐惧,如同沉渣泛起,瞬间将他淹没。原来那些伤痕从未愈合,只是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只需轻轻一碰,就能再次鲜血淋漓。
极阴之体在这种巨大的情绪波动下剧烈反应,小屋内的温度己经降得如同冰窖,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淡淡的霜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悲伤和怨愤。
“宿主……你还好吗……”小婉怯怯地、带着哭腔问道。
“妈的,别哭了!为那种人不值得!”刀疤烦躁地吼道,但戾气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林凡,负面情绪宣泄是正常的,但需控制程度,避免体质失控。”陈先生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和。
“哥们儿,想开点,以后咱们赚大钱,天天在他们门口撒钱气死他们!”阿杰试图用玩笑缓解。
“低劣的血脉,无需为之痛苦。”千金小姐的语气依旧高傲,却少了几分平时的刻薄。
“建议进行深呼吸训练,平复心率,控制能量逸散。”铁锋给出实用建议。
林凡没有回应。他只是沉浸在那片冰冷的回忆里,任由泪水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抹去脸上的冰凉的泪痕。眼中的痛苦依旧深刻,却被一种更加冰冷的坚定所覆盖。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那扇小小的、布满污垢的窗户前,看向外面。城中村杂乱的天线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
“陈先生。”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平静。
“我在。”陈先生立刻回应。
“帮我。”林凡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却执拗,“帮我查清楚两件事。”
“第一,林氏集团,到底发生了什么‘周转问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第二,我的极阴之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那么厌恶我?只是因为我能看见鬼?还是……有别的更不堪的原因?”
他转过头,仿佛能透过自己的躯壳,看到脑海里那六个存在:“你们不是想知道各自的秘密和过往吗?帮我查清我的,作为交换,我会尽全力,帮你们完成你们未了的心愿。”
小屋內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陈先生的声音率先响起,带着一种郑重:“合理交易。我接受。调查林氏集团财务状况和过往商业纠纷,需要接入网络和访问一些非公开数据库,难度较大,但可以尝试。”
“哈哈,早就该查查那老小子了!算我一个!”阿杰积极响应。
“情报搜集也是战术行动的一部分。”铁锋表示支持。
“哼,倒是要看看是什么破落户,敢如此行事。”千金小姐似乎也产生了兴趣。
“妈的,查!查出问题来老子去帮你讨债!”刀疤吼道。
“我……我可以帮忙记住细节……”小婉小声道。
一种无形的契约,在这破旧的小屋里,在这诡异的“七人”之间,悄然达成。
林凡再次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阻碍,落在了那座城市中心某栋豪华的写字楼上。
林国栋,林家……
你们施加给我的所有冷漠、屈辱和伤害,我会一一记住。
而你们试图隐藏的所有秘密,我也将一一揭开。
极阴之体不再是痛苦的根源,而是化为了探寻真相的动力。
家庭的冷暖,他己尝尽。
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他林凡,将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与鬼同行的路。
夜幕缓缓降临,城中村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林凡站在窗前的、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识海之内,众鬼沉寂,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汇聚。
复仇与探寻的序幕,悄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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