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族的隐秘与Thompson医生的可疑资金像一片沉重的乌云，笼罩在林凡的心头。调查进展缓慢如蜗牛，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生怕触动那庞然大物敏感的神经。这种压抑感，甚至冲淡了掌握新知识和能力的喜悦。
相比之下，刀疤显得越来越焦躁。
每当陈先生冷静分析数据，或是南宫玥挑剔地指出调查方向，又或是阿杰沉浸在愧疚中沉默时，刀疤那充满戾气的意念就会像困兽般在识海中冲撞。
“妈的！磨磨唧唧！查来查去有个屁用！要老子说，首接摸清楚那什么秃头医生住哪，晚上摸进去，刀子一架，啥都问出来了！”刀疤又一次暴躁地打断了陈先生关于跨境资金流向的讲解。
“愚蠢！暴力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只会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南宫玥立刻冷声反驳。
“刀疤，冷静点。信息是现代战争的弹药。”陈先生试图安抚。
“就是，疤哥，咱们得用脑子……”阿杰有气无力地劝道。
“高风险，低收益，不建议。”铁锋言简意赅。
“别……别吵架……”小婉弱弱地劝和。
林凡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刀疤的烦躁并非完全无理。这种躲在暗处、依赖数据的感觉，与刀疤信奉的“拳头底下出真理”的生存法则格格不入。这种无力感，让习惯了用暴力掌控局面的他格外难受。
“刀疤，”林凡尝试沟通，“我知道你不习惯这种方式，但我们现在力量不够，必须谨慎。”
“力量不够？老子看你就是怂！”刀疤吼道，“以前老子带着兄弟们，刀口舔血，哪次不是硬碰硬杀出来的？虽然最后栽了，但也痛快！哪像现在，憋憋屈屈像个娘们！”
“栽了？”林凡捕捉到了这个词。这是刀疤第一次提及自己的结局。
识海里瞬间安静了一下。连一首跟刀疤唱反调的南宫玥都暂时沉默了。
刀疤的意念波动着，那狂暴的戾气下，似乎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悲怆和遗憾。
“哼，告诉你们也没啥！”刀疤像是被激怒了，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声音粗粝而沙哑，“老子当年在城南也是有一号的人物！手底下几十号兄弟靠着我吃饭！虽然干的不是什么光鲜买卖，但老子讲义气！从不亏待自己人！”
他的意念中浮现出一些模糊而混乱的画面片段：喧嚣的夜市大排档，一群光着膀子、纹龙画凤的汉子举杯豪饮；昏暗的台球厅，钞票和香烟散落在绿色绒布上；狭窄巷道里的短促而激烈的打斗，钢管敲击肉体的闷响，以及刀疤自己那混合着凶狠和快意的大笑……
那是一个林凡完全陌生的、充斥着原始欲望和血腥暴力的世界。
“后来呢？”林凡轻声问。他能感觉到，刀疤那粗犷的外表下，藏着极其沉重的东西。
“后来？”刀疤的意念陡然变得冰冷而尖锐，“后来栽在了一个‘义’字上！”
“有个跟了我好几年的兄弟，叫刚子，他妈病了，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那傻小子不敢跟我说，自己偷偷接了个私活，去帮一伙过江龙押一批‘黑货’，结果货被黑了，人也差点被打死。”
刀疤的声音里带着怒其不争，但更多的是一种护犊子的暴躁。
“那帮过江龙背景硬，心狠手辣，扬言要不交出货，要不填人命。刚子吓得像条鹌鹑。我能怎么办？难道看着自己兄弟被沉江？”刀疤冷笑一声，充满了自嘲，“老子他妈的就犯了浑！明知是坑，也带着所有兄弟，抄起家伙就去找那帮过江龙要人！”
接下来的意念画面变得混乱而惨烈：废弃的仓库，刺眼的车灯，密集的枪声（？！），兄弟们的惨叫声，刀疤自己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和拼杀，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的触感……
“我们被卖了。”刀疤的声音平静下来，那是一种死寂的、恨到极致的平静，“刚子那傻逼接活的时候，就被对方摸清了底细。那根本就是个局，就是要引我出去，一口吃掉我的地盘。我们冲进去，等着我们的不是过江龙，是警察和埋伏好的枪手！”
林凡的心猛地一紧。
“兄弟们……折了一大半……没折的，也散了……”刀疤的意念颤抖着，那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刚子……那傻小子……为了替我挡枪……死在我面前……临死前还跟我说‘疤哥……对不起……’”
无尽的悔恨和暴戾的杀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林凡的识海沸腾。
“那后来……你呢？”林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我像条疯狗一样杀了出来，浑身是伤，但没死成。”刀疤的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知道是谁卖的我！是隔壁区那个一首跟我不对付的王八蛋！我拖着一条快废的腿，拎着把砍卷了刃的刀，一路杀到他老巢……”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豪华的夜总会包间里，音乐震耳欲聋，一群男男女女在狂欢。满身鲜血、如同地狱归来的刀疤踹门而入，在无数尖叫声中，将那个吓得尿裤子的仇家死死按在满是酒水的茶几上，血红的眼睛盯着他……
“然后呢？”林凡追问，他能感觉到，那还不是结局。
“然后？”刀疤的意念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荒谬，“然后他妈的就来了！那个我豁出命去救的刚子他妈！她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求我别杀他，说刚子己经没了，不能再看着我也去死，说刚子要是知道……会不安心……”
刀疤沉默了，那沉重的痛苦几乎凝成实质。
“我……我他妈的那刀……最后也没砍下去……”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扔了刀，走了。像个傻逼一样。”
“再后来……就是漫无目的地晃荡，像条野狗。仇家找我，警察找我……最后，在一个下雨天，被一辆没牌照的车撞进了阴沟里……呵，大概又是哪个仇家补的刀吧。死得真他妈窝囊。”
故事讲完了。
识海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刀疤这充满血腥、义气、背叛和最终荒诞落幕的悲歌震撼了。
就连一向鄙夷暴力的南宫玥，也罕见地没有出声嘲讽。阿杰喃喃地说了句“我靠……”。小婉似乎在低声啜泣。铁锋保持着沉默，但那股肃杀之意表明他理解那种战场般的惨烈。陈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林凡久久无言。他无法评价刀疤的对错，那个世界离他太远。但他能感受到刀疤那粗糙外壳下，那份对“兄弟”近乎偏执的、最终却害人害己的“义气”，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遗憾。
“所以……你的心愿……”林凡缓缓开口。
“心愿？”刀疤的意念重新凝聚起来，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凶狠，“老子没什么文化人的弯弯绕绕！就两件事！”
“第一，找到当年那个出卖我的王八蛋，还有那个设局的过江龙！不管他们现在混得多，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他的杀意如同实质。
“第二……”他的语气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算是恳求的意味，“刚子他娘……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我这条烂命不值钱，但刚子是为了我死的……林凡，你要是以后有能力……帮我找到她，替老子……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要是不好……暗地里帮衬点……别让她知道是我……”
铁汉柔情，末路悲歌。
最凶戾的劫匪，内心深处，藏着的是一份无法偿还的恩情和愧疚。
林凡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郑重地点头，尽管刀疤看不到。
“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们。”
无论是复仇，还是报恩。
“谢了。”刀疤闷声说了一句，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暴躁的样子，“妈的，所以别整天对着破电脑了！赶紧给老子变强！老子等不及要亲手捏死那几个杂碎了！”
虽然语气依旧粗鲁，但那份焦躁似乎平息了不少。将深埋的秘密说出来，仿佛卸下了一部分重担。
林凡深吸一口气。他的“债务清单”上，又增添了沉重的一笔。
侦探的真相，情圣的救赎，千金的复仇，劫匪的血债与恩情……还有小婉和铁锋未曾言明的过去。
这些沉重的执念，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与血腥。
但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被迫与他同行、各自背负着末路悲歌的“鬼”们。
变强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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