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日子，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医生最后检查了林凡的左腿，惊讶于恢复的速度，最终在出院单上签了字，嘱咐了一大堆“定期复查”、“避免承重”、“加强营养”之类的废话。林凡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地方。
他的行李少得可怜，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那副冰冷的金属拐杖。小婉那五千多块，缴清费用后还剩下一千出头，被他仔细地藏在贴身的衣袋里，这是他现在全部的资产。
没有家人来接他，甚至没有一个问候的电话。他拄着拐杖，独自一人，笨拙地、一步一步地挪出医院大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那二十西年来浸入骨髓的寒意，也照不亮前方迷茫的道路。
去哪儿？
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此刻却沉重得让他难以呼吸。那个所谓的“家”，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酒店？他这点钱连住几天都不够。租房？押一付三，他连零头都凑不出。
“先找个便宜的地方落脚。”陈先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规划着第一步，“根据当前资金，建议寻找日结费用的青年旅社或城中村小旅馆。”
“没错，哥们儿，先安顿下来，洗个热水澡，再从长计议。”阿杰附和道，“你这造型，说不定还能博取点同情心，砍砍价。”
“需要安全评估。选择人流适中，出口通畅，管理相对规范的地点。”铁锋补充。
“哼，肮脏简陋的地方我可受不了。”千金小姐抱怨。
“有的住就不错了，挑三拣西！”刀疤呛声。
“要……要干净一点的……”小婉小声建议。
林凡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融入了街上熙攘的人流。他一条腿打着石膏，动作笨拙迟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嫌弃。他努力忽略那些目光，按照手机地图和陈先生的指引，朝着一个偏僻的城中村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腋下被拐杖磨得生疼，右腿因为长期承重而酸软发抖，左腿的伤处随着移动传来阵阵钝痛。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后背。
这就是现实。冰冷、沉重、举步维艰。
好不容易挪到那条狭窄嘈杂、电线如蛛网般密布的城中村巷口，林凡己经快要虚脱。他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前方五十米，‘友来客栈’，招牌陈旧，但门口监控完好，观察人流尚可。”陈先生如同人形雷达般汇报。
“门口那个老板娘，看起来精明，但眼神不算太凶，可以尝试沟通。”阿杰分析着目标。
林凡休息了片刻，鼓起勇气，拄着拐杖挪进了那家看起来像是违章建筑的小旅馆。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正嗑着瓜子看电视剧，看到林凡进来，尤其是那副拐杖和苍白的脸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住店？”她语气冷淡。
“嗯，单人间，多少钱一天？”林凡问，声音有些沙哑。
“八十，押金一百。”老板娘眼皮都没抬。
“能……便宜点吗？我腿不方便，可能要多住几天。”林凡尝试着运用阿杰教的“博取同情”法，语气尽量诚恳。
老板娘打量了他几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长住啊？最低七十五，押金不能少。看你这样子，别死我屋里就行。”
话语刻薄得像刀子。
林凡胸口一堵，但还是忍住了：“谢谢，我先住三天。”他掏出那皱巴巴的一千块钱，数出三百二十五块递过去。
老板娘慢悠悠地收了钱，扔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三楼，306。没电梯，自己爬上去。WIFI密码在墙上，弄坏东西照价赔偿。”
林凡接过钥匙，看着那陡峭狭窄、堆满杂物的楼梯，感觉一阵绝望。
“挑战体能。采用之字形上移法，重心稳扎，逐级休息。”铁锋开始指导。
接下来的半小时，对林凡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他几乎是靠着双臂和右腿的力量，把自己和拐杖一级一级地“拖”上了三楼，中途歇了无数次，汗水滴落在肮脏的楼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当他终于用颤抖的手打开306的房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消毒水和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极小，只有一张窄床、一个破旧的床头柜、一台吱呀作响的吊扇和一个小小的、满是污垢的窗户。墙壁泛黄，上面还有不明污渍。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
“我靠！这比监狱还不如！”阿杰忍不住吐槽。
“恶劣的生存环境。”铁锋评价。
“恶心！空气里都是细菌和螨虫的味道！”千金小姐快要窒息了。
“妈的，老子以前蹲号子都比这强！”刀疤骂道。
“好……好破啊……”小婉的声音带着失望。
“记录：环境评分低下，但符合当前经济条件。优先进行基础清洁和安全隐患排查。”陈先生保持着一贯的理性。
林凡疲惫地把自己扔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灰尘被震得飞扬起来。他望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就是他离开医院后的第一站。像一个被世界丢弃的垃圾，蜷缩在这样一个肮脏破败的角落。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自怨自艾。肚子传来的饥饿感提醒着他更现实的问题。
他休息了一会，挣扎着爬起来，用房间里劣质的电热水壶烧了壶水，就着热水啃完了从医院带出来的最后一个小面包。
钱只剩下七百多块。必须尽快找到收入来源。
“宿主，现状分析：你左腿行动不便，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学历和经验欠缺，常规工作难以获取。当前优势：”陈先生开始冷静分析，“一、超常的精神力和观察力（得益于我们和你的体质）。二、初步掌握的情绪引导和沟通技巧（阿杰的培训）。三、具备一定的信息处理和推理能力（我的辅助）。西、应对极端情况的潜在武力值（铁锋、刀疤和你的极阴之力）。五、可能存在的、尚未挖掘的‘遗产’信息（小婉、千金小姐、刀疤等可能提供的线索）。”
“建议：从低门槛、灵活性强、能发挥信息或沟通优势的工作入手。例如：网络兼职、信息搜集、临时性的跑腿或调查委托（需谨慎选择）。”
“网络兼职？就这破WIFI？”阿杰怀疑。
“可以先尝试。同时外出寻找机会。”陈先生道。
林凡拿出那部老旧智能手机，连接上信号时好时坏的WIFI，开始在各种兼职APP和论坛上翻找。
刷单？骗局居多。
打字员？需要押金，疑似骗局。
家教？他这形象和学历没人要。
派传单？他腿脚不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找到的不是不靠谱就是不适合。焦虑感再次蔓延开来。
傍晚，他决定下楼吃点东西，顺便碰碰运气。
城中村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嚣混乱。大排档烟雾缭绕，霓虹灯闪烁，各种方言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林凡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避开拥挤的人群和地上的污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身体里住着六个鬼》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他在一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点的摊档前，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粉。等待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贴满小广告的布告栏。
大部分是租房、通下水道、办证的小广告。但其中一张略微不同的纸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寻人：李翠兰，女，75岁，患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病，于三日前在东风小区附近走失。身高约1米5，短发，走失时穿深蓝色棉袄，黑色裤子。提供有效线索者酬金500元，护送回家者酬金2000元。联系人：王先生，电话：13XXXXXXXXX”
寻人启事。酬金两千。
林凡的心跳微微加速。
“寻人？”陈先生立刻来了兴趣，“信息模糊，但酬金可观。可以考虑尝试。”
“怎么试？我这腿怎么去找人？”林凡苦笑。
“并非需要你满街奔跑。”陈先生道，“分析：老人走失三日，范围大概率仍在本市。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行为模式有迹可循。可以通过分析监控盲区、常见走失地点、老人可能前往的熟悉场所（如原住地、儿女家、菜市场等）进行推理，缩小范围，再联系家属提供线索。即使无法首接找到，提供关键线索也能获得500元。”
“有点意思，像侦探游戏。”阿杰道。
“需要调用公共监控或交通数据，难度较大。”铁锋指出难点。
“问问那个王先生具体情况。”小婉建议。
林凡犹豫了一下，但看着那两千块的酬金，又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钞票，最终还是咬咬牙，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对面是一个声音沙哑、充满疲惫和焦急的中年男人：“喂？哪位？”
“您、您好，王先生吗？”林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我看到寻人启事，想问问关于您母亲走失的更详细的情况，比如她平时常去的地方，或者走失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人问得这么详细，叹了口气道：“唉，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警察也立案了，监控就看到她出了小区往西走了，后面就没了……她平时就爱去小区旁边的老公园晒太阳，有时候会迷糊地念叨着要回老房子，可老房子早就拆了……”
老公园？往西？老房子原址？
林凡的大脑飞速运转，同时，陈先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冷静地响起：“信息录入。老公园在西边。老房子原址需要查询城市档案或旧地图，但往西方向有几个大型旧城改造区域。重点排查西区未完全拆除的废弃建筑、桥洞、拆迁区域边缘。询问老人原老房子的大致街道名称。”
林凡依言询问。
“好像……好像是叫……‘育才巷’？对，育才巷，早就没了，那边现在好像是个新建的商业广场工地了……”王先生回答道，语气并不抱太大希望。
“育才巷。商业广场工地。”林凡重复着，目光锐利起来。
“工地周边通常会有临时工棚、未及时清理的建筑废料或残留的旧建筑结构，这些地方可能成为流浪者或迷路者的临时庇护所。”陈先生快速分析，“概率提升。建议立刻前往西区商业广场工地周边排查。可以使用手机地图导航。”
“现在？晚上？”林凡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自己不方便的腿。
“夜间排查效果差，且你的安全无法保障。”铁锋反对。
“可以先电话提供这个线索，看家属是否己排查过该区域。”陈先生修改方案。
林凡于是对王先生说道：“王先生，西区那个商业广场工地周边，特别是靠近原育才巷方向的废弃工棚或者拆迁残留区域，你们去找过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激动起来：“工地周边？那边……那边我们没仔细找！觉得那边都是工地，她不可能去……谢谢！谢谢您提醒！我马上叫家里人过去看看！”
电话被匆匆挂断。
林凡握着手机，心情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炒粉好了，他也没什么心思吃，胡乱扒了几口，就拄着拐杖回了那间破旧的小旅馆。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两个小时後，林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那个王先生！
他赶紧接起。
“找到了！找到了！”王先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激动，“谢谢您！太谢谢您了！就在工地后面一个废弃的物料棚里找到的！冻得够呛，但人没事！谢谢您的线索！那两千块酬金我怎么给您？您在哪？我给您送过去！”
林凡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焦虑！
他做到了！他真的靠着分析和推理，帮助了别人，也为自己赚到了第一笔钱！
“不……不用送，您告诉我一个账号，我……”林凡话还没说完。
“现金！我给您现金！”王先生无比坚持，“您必须收下！您是我家的大恩人！您在哪？我马上过去！”
林凡推辞不过，只好报出了城中村口的位置。
一小时后，林凡拄着拐杖，在村口昏暗的路灯下，从一个激动万分的中年男人手里，接过了那厚厚一沓，整整两千块现金。
钞票崭新的触感，带着油墨的清香，真实而灼热。
“谢谢！真的太谢谢您了！”王先生紧紧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后才带着老人离去。
林凡站在原地，握着那两千块钱，看着王先生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久久没有动弹。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闪烁。
脑海里，房客们的声音也带着不同的情绪。
“干得漂亮，宿主。完美的第一步。”陈先生语气中带着赞许。
“哇哦！两千块！晚上可以加餐了！庆祝一下！”阿杰欢呼。
“任务完成。收益可观。”铁锋总结。
“哼，还算有点用处。”千金小姐语气稍缓。
“妈的，两千块就高兴成这样？老子以前……”刀疤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真好……帮助了别人，也赚到了钱……”小婉由衷地高兴。
林凡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钞票，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打着石膏的腿和那副冰冷的拐杖。
拐杖依旧冰冷，但它支撑着他，迈出了独立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摇摇晃晃，充满艰辛，但终究是踏出去了。
不再是祈求，不再是忍受。
而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哪怕是来自一群鬼），去获取，去赢得。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泛红的夜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眼神依旧清澈，却多了一丝淬炼过的坚定。
七百块，变成了两千七百块。
希望，似乎也多了一点。
他拄着拐杖，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挪回那条阴暗嘈杂的巷子。
前方的路依然漫长黑暗，但手中的钞票和脑海里的喧嚣，仿佛成了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微光。
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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