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颜宿醉，醒来有些头疼。
她脑袋懵懵地坐起，扭头便见陆湛端坐在床边，正柔情款款地望着她。
郎君一身素色布衣，却难掩其清贵之气。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衬得他眉眼如画，昳丽得不似凡人。
司颜恍恍惚惚，如幻似梦。
“醒了？”
陆湛温声关切：“可有难受？怪我不好，没能拦住乡亲们的热情，让娘子受苦了。”
司颜受用，却强撑：“区区薄酒，不在话下，你不是说我海量吗？”
陆湛笑：“娘子确实海量，只那村酿过于烈了些而己。”
司颜认同：“确实。”
“我烧了水，煮了粥，娘子先洗漱吧。”
陆湛说着，将洗好的巾帕递来。
司颜不想动。
他便笑着动手，细心擦她脸，又擦她手。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擦拭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巾帕有些粗糙，但温度刚刚好，敷在脸上，每个毛孔都感觉到了舒畅。
指尖偶尔不经意掠过她的肌肤，时不时的，又带来一阵微凉的战栗。
很微妙，很奇特。
司颜怔怔地望着郎君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受着那份被悉心照料的暖意，心中泛起一丝陌生的、酸软的心动。
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仰起脸，方便他动作。
陆湛垂眸，将她这细微的依赖尽收眼底，面上温柔笑意不变，心底却冷然哂笑——杀人如麻的刺客，竟也贪恋这般虚妄的温情？
有意思。
“陆湛。”
司颜喃喃：“我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呀。
江湖第一杀手凌无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除了杀人，还有别的喜好吗？
会偶尔露出这样天真迷惘的眼神吗？
会这样乖顺地依赖着谁吗？
这些，陆湛自然也是好奇的。
但此刻，眼前的女郎，记忆是一片空白，如同一张任他涂抹的白纸。
这无疑是将一把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利刃，悄然重塑，化为己用的绝佳机会。
他需要她足够干净，他实在受不了整日和一个脏兮兮臭哄哄的女郎相处。
他需要她足够首率，心思简单，易于掌控。
更需要她足够依赖但又不过度‘倾慕’于他，最好能打消她对‘夫妻之实’的妄念。
心中算计己定，陆湛眸光愈发温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惜与引导：
“娘子虽出身江湖，却最是喜洁厌污，不似寻常江湖客般不拘小节，常言‘身不洁，心何以明’。”
司颜眉梢动了动，“我说的？”
那她可太有内涵了。
至于洁净，那是自然。
否则她也不可能看上陆湛这样干净的郎君。
司颜开始嫌他擦的不够用力细致，她手上还有血渍看不见吗？
衣服上也是，也不知道替她换换。
这郎君，还是不够体贴入微。
司颜不动声色地接过巾帕自己擦起来，“还有呢？”
陆湛见效果不错，更加自如流畅：“娘子性子虽首率，却并非鲁莽，自有一番冷傲原则，寻常人与事，皆不入眼。便是对为夫……”
他适时露出一丝无奈又包容的浅笑，“往日也多是清冷自持，少有这般亲近依赖之时。”
司颜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高冷女侠’形象。
她自觉该是如此。
情爱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没毛病。
陌缓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好了，我们去喝粥吧。”
陆湛怕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得徐徐图之，慢慢渗入。
司颜本想换身衣服，但她似乎没有别的衣服可换。
加上饥肠辘辘，便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她一定不是那种格外矫情的女郎。
同样的灶屋，同样的破烂小方桌。
桌上摆着昨夜的一些剩菜，但粥是现熬的。
猪肝青菜粥，清香扑鼻，色泽。
司颜扬眉：“你做的？”
陆湛微笑间，有些迟疑的道：“实不相瞒，往常，都是在下为娘子烹煮的多。”
世人眼中的他，是仓州首富陆家二郎。
锦衣玉食，自是不会亲自下厨。
但他更不想被女刺客的厨艺荼毒。
烹饪一事，虽繁琐了些，于他却不算难事。
扮成贤良煮夫，亦有他的考量。
司颜很是意外，但不吭声。
既是常做的，那她便要习以为常。
却在尝了一口后，乌黑的眼睛睁大。
竟是如此的好吃。
一个郎君，厨艺竟比女郎有天赋。
这应该吗？
她总觉得，哪里没对。
陆湛似懂她，舀起一勺粥，动作优雅自然，笑容却有些微的苦涩：
“娘子行侠仗义，日理万机，为夫只盼着能借此，让娘子在外奔波劳碌时，能多念着家中这一口温热，记得早些归来。”
言辞恳切又委屈，仿佛他钻研厨艺的所有目的，不过是为了在她江湖驰骋之余，能有一份牵绊，一份等候。
司颜了然。
先征服她的胃，从而征服她的心。
看不出来，他竟如此心机。
司颜轻蔑地翘了下唇，“不是说‘君子远疱厨’？”
他这样君子中的君子，竟也甘愿沾染柴米油盐。
以及……她该是个很有学问的女郎。
竟能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陆湛闻言，也是微怔。
不愧是‘幽冥阁’头牌杀手，是有些才学的……只是过于疏浅了些。
这句名言，不该是这么理解的。
该他表演了。
陆湛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仿佛被她这话引出了几分真性情。
“娘子此言差矣。”
他摇头，语气温和道：“‘君子远庖厨’，其本意乃是‘君子不忍见其生、闻其声，故远屠宰之事，以全仁心’，并非意指君子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更非将庖厨之事视作低贱，强分贵贱男女。”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眼不见为净’的自欺欺人罢了。若真恪守此道，岂非连饭食都勿需入口了？”
“人生于世，皆有口腹之欲，烹煮食材，使之化为滋养身心的美味，本就是一件极自然、甚至可称得上风雅的事。亲手为之，方能知其不易，亦能得其真趣。偏偏有懒夫，借此逃避家务，还沾沾自喜，以为老祖宗明鉴……”
这番话他说得坦然从容，并非刻意标新立异，而是发自内心地如此认为。
这份骨子里对世间万物皆存的一份平等看待，该是格外真切动人的。
可司颜眸光流转，笑了声：“强词夺理，我又没说不喜。”
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实际上，有此居家良夫的感觉很不错。
自己从前，莫非是大女子主义了些？
柴米油盐，蓝颜添香，妻复何求？
司颜心中多有愧疚，搬起椅子坐近陆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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