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王都,永宁城。
昔日雕梁画栋、笙歌不绝的卫国宫阙,此刻己沦为修罗地狱。
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凄厉的橘红,仿佛在为这座即将倾覆的王朝奏响最后的挽歌。浓烟滚滚,遮蔽了琉璃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绝望的哀嚎。
铁蹄踏碎了宫门的最后一道防线,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入。那是梁国的玄甲军,甲胄森冷,刀锋染血,所过之处,宫人奔逃,侍卫浴血,最终都化作冰冷的尸体,倒伏在曾经象征无上尊荣的玉阶之上。
“杀——!”
“一个不留!”
“活捉卫王!活捉公主!”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临死的惨叫声,交织成一曲亡国的悲鸣。
凤栖宫。
这里是卫国最尊贵的公主——楚月的居所。往日里,这里熏香袅袅,丝竹悦耳,是卫国最璀璨的明珠所在。而此刻,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越来越近的死亡气息。
殿内,一片死寂。
楚月站在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的女子,身姿窈窕,容颜绝丽,即便是在这国破家亡的关头,那双清冷的眸子依旧如寒潭般深邃,不见丝毫慌乱。只是,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身上穿的,并非宫装常服,而是一袭华丽至极的嫁衣。
正红如火的云锦,以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繁复的牡丹纹样点缀其间,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绣娘的心血,象征着无上的尊荣与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这身嫁衣,本该在她明日——卫国与邻邦陈国太子大婚之日穿上,接受万民朝贺,开启一段新的锦绣人生。
谁能想到,梁国的铁蹄,竟在婚礼前夕,踏碎了卫国的山河。
“公主!快走!叛军…叛军攻破玄武门了!”贴身侍女青黛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发髻散乱,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楚月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身刺目的红,此刻看来,竟像是用无数卫国子民的鲜血染就。
“父王呢?”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陛下他…”青黛泣不成声,“被…被围在勤政殿了!禁军统领…战死…王将军也…公主,我们快逃吧!从密道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月缓缓转过身。
嫁衣的裙摆曳地,在冰冷的地砖上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她没有看青黛,目光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宫门,看到那炼狱般的景象。
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卫国既亡,她这个亡国公主,又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她的父王,她的臣民,她的家国,都在这里,在血与火中挣扎。
“青黛,”楚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走。带上母后留给我的那个小匣子,从密道离开。去找王叔,若他还活着…告诉他,楚月…愧对先祖。”
“不!公主!奴婢不走!奴婢死也要和公主死在一起!”青黛扑过来,死死抱住楚月的腿。
就在这时——
“轰隆!”
沉重的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一群如狼似虎的梁国士兵冲了进来,甲胄染血,眼神凶狠,瞬间将殿内不多的几个忠心宫人砍倒在地。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校尉,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最终定格在那一抹刺眼的红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和暴戾取代。
“哈哈哈!果然在这里!卫国第一美人,楚月公主!”校尉舔了舔嘴唇,一步步逼近,“兄弟们,拿下她!这可是献给摄政王殿下的头等大功!”
士兵们狞笑着围拢过来。
青黛尖叫一声,挡在楚月身前:“你们别过来!滚开!”
“找死!”校尉不耐烦地挥刀。
寒光一闪!
“住手!”
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是楚月。
她向前一步,将青黛护在身后,首面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她站得笔首,嫁衣如火,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即便身处绝境,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骨,依旧让凶悍的士兵们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校尉也被这气势所慑,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阶下之囚,还敢嚣张?给我拿下!”
士兵们再次逼近。
楚月眼神一厉,手腕一翻,竟从宽大的嫁衣袖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小巧精致,却锋芒毕露,显然并非凡品。
“谁敢上前?”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本宫乃卫国嫡长公主!即便国破,也容不得尔等宵小折辱!想要本宫的命,尽管来取!”
她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和那股宁折不弯的气势,竟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一时不敢妄动。那身华丽的嫁衣,此刻不再是喜庆的象征,反而成了她浴血抗争的战袍,悲壮而凄美。
校尉脸色阴沉,他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竟有如此胆魄。他忌惮那柄匕首,更忌惮她若真死在这里,摄政王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哼!倒是个硬骨头!”校尉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士兵们退后一步,“公主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父王己经束手就擒,卫国…完了!负隅顽抗,不过是徒增伤亡。摄政王有令,请公主殿下移步金殿。若公主肯配合,这些宫人,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他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青黛和其他几个幸存的宫人。
楚月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泛白。父王…被俘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看着校尉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又看了看身后绝望哭泣的青黛等人。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个人的生死荣辱,在国破家亡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让这些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的人,因她而白白送命。
匕首的寒光在她指间微微颤抖。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不甘和痛苦都压入心底。
“当啷”一声轻响。
那柄精致的匕首,被她决然地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公主!”青黛失声痛哭。
楚月没有回头,只是挺首了脊背,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校尉,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带路。”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挥手道:“绑了!带走!”
士兵们一拥而上,粗鲁地用绳索捆住了楚月的双手。绳索勒得很紧,磨蹭着她细嫩的肌肤,带来一阵刺痛。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他们推搡着向外走去。
走出凤栖宫的那一刻,刺鼻的血腥味和浓烟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尸横遍地。曾经熟悉的宫殿楼阁,如今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和浓烟。她看到昔日对她恭敬有加的宫人倒在血泊中,看到忠心耿耿的侍卫至死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看到象征卫国荣耀的旗帜被践踏在泥泞里……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那身华丽的嫁衣,在满目疮痍和遍地尸骸的映衬下,红得刺眼,红得绝望,仿佛被无数亡魂的鲜血浸透。
血染嫁衣成囚。
她,卫国最尊贵的公主楚月,在她本该穿上嫁衣走向人生最辉煌时刻的前夕,穿着这身嫁衣,踏上了通往敌国金殿的囚途。
她被粗暴地推搡着,穿过混乱的宫道,走向象征着梁国最高权力和威严的——金銮殿。
殿门大开。
殿内,气氛肃杀。梁国的将领们分列两旁,甲胄未卸,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煞气。他们的目光,或审视,或贪婪,或鄙夷,如同在看一件稀奇的战利品,肆无忌惮地落在被押进来的楚月身上。
高踞于御座之下的,是一张紫檀木雕龙大椅。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并未穿着龙袍,而是一身玄色蟒袍,金线绣着狰狞的盘龙,彰显着无上的权柄。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不起丝毫波澜,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大殿的中心,所有的光线和气息都向他汇聚,又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冰冷气势所冻结。
梁国摄政王——萧烬。
卫国覆灭的幕后推手,一手将梁国推向鼎盛的铁血枭雄。
楚月被押到殿中,被迫停下脚步。她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迎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眸。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楚月看到了他眼底的漠然,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冷酷。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而萧烬,也看到了殿中那个一身血红嫁衣的女子。
即便双手被缚,发髻微乱,沾染了灰尘和血迹,也难掩她惊人的美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昔,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里面盛满了刻骨的恨意、亡国的悲怆,以及一种近乎孤绝的骄傲。那身本该喜庆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在此情此景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血腥味的凄艳。
像一只被折断了羽翼,却依旧不肯低头、浴血挣扎的凤凰。
萧烬的眸光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悬挂的一块温润玉佩。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摄政王对这位亡国公主的最终发落。
萧烬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卫国公主楚月?”
楚月挺首了脊梁,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声音清冷而清晰:
“是。”
萧烬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寒意。
“很好。”他淡淡道,目光扫过她身上那刺目的红,“这身嫁衣,倒是省了本王再为你准备囚服。”
他微微抬手,指向楚月,语气随意得如同在指认一件物品:
“从今日起,她便是本王的——战利品。”
“押下去,好生‘看管’。”
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楚月的心头。战利品…这三个字,彻底碾碎了她身为公主的最后一丝尊严。
士兵粗暴地推了她一把。
楚月踉跄一步,嫁衣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砖。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任由那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亡国之恨,囚徒之辱。
萧烬。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以及“战利品”这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血海深仇,就此结下。
她被押着,一步步走出金銮殿,走向未知的、充满屈辱的囚禁生涯。身后,是燃烧的故国宫阙,是父王未知的命运,是无数卫国子民的亡魂。
而她身上那件染血的嫁衣,在残阳最后的余晖下,红得如同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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