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如刀。在黑水堡废墟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会面与“奸细”的阴影后,队伍在“山猫”三人的引领下,如同受伤的狼群,沉默而迅速地撤离了那片不祥之地。山猫选择的是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荆棘和乱石淹没的兽径,蜿蜒深入黑水岭更加荒凉险峻的腹地。
楚月紧跟着队伍,每一步都踏在崎岖不平的山石上,冰冷的山风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奸细……这两个字如同毒蛇,在她心头缠绕不休。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厉战天沉稳的背影,寨兵们疲惫而警惕的面容,还有那三个沉默引路、如同鬼魅般的“夜枭”小队残部——山猫,以及他手下那两个代号“瘦鼠”和“石熊”的汉子。谁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将死神引来的叛徒?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和猜疑。
卫峥被安置在加固过的担架上,由最忠心的两名寨兵抬着。他大部分时间昏睡,但偶尔会醒来,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和引路的山猫等人,随即又疲惫地闭上。楚月能感觉到,王叔看似虚弱,但大脑从未停止运转,他在观察,在判断,在权衡着每一步的得失与风险。
独狼如同最警惕的头狼,始终游弋在队伍侧翼和后方,那只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与山猫几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合作,又戒备。
一连两日,队伍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艰难跋涉。山势越来越陡峭,林木愈发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风蚀严重的黑色岩石。风声也变得越来越怪异,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夹杂着一种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利声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山谷间哀嚎。这就是“风吼涧”名称的由来。
“前面就是风吼涧了。”第三日黄昏,领路的山猫在一处山脊上停下脚步,指着下方一道深邃阴暗、被狂风撕扯的巨大峡谷说道。他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模糊不清,“涧底有处废弃的采药人石屋,还算坚固,可以暂避。”
众人向下望去,只见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谷底深不见底,只有狂风穿过狭窄岩缝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恐怖尖啸。这地方,光是听着声音就让人心生怯意。
“这鬼地方,真能藏人?”厉战天蹙眉,大声喊道,以压过风声。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山猫抹了把脸上的风沙,眼神闪烁,“暗影卫那帮鹰犬,轻易不敢深入这种绝地!而且,这里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可以绕过主要关隘,首通北狄边境!”
北狄边境?楚月心中一动。王叔之前似乎也提过要北上联络各方势力,北狄也是潜在的目标之一?但这山猫,为何如此急切地将他们引向边境?
独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峡谷的地形和风向,独眼中若有所思。
卫峥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微微抬手,示意担架停下。他虚弱地抬起头,望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风吼涧,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暮色中映着谷底幽幽的黑暗。
“山猫,”卫峥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条通往北狄的小路……你是如何得知的?”
山猫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回大人,是属下前些年在这一带活动时,从一个老采药人那里偶然得知的,鲜有人知。”
“哦?”卫峥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力气。但楚月却看到,他垂在担架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暗号!楚月的心猛地一沉!王叔在示警!他对山猫的话产生了怀疑!
队伍最终还是决定下到风吼涧底。下山的路极其险峻,几乎是贴着悬崖峭壁攀援而下,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狂风卷着沙石劈头盖脸打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等到众人终于下到谷底,找到那处半嵌在山壁里的、简陋的石屋时,天色己经完全黑透,每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筋疲力尽。
石屋果然如山猫所说,还算完整,虽然狭小简陋,但至少能挡住那鬼哭狼嚎般的狂风。众人挤在屋内,点燃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苗在风中剧烈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写满疲惫与不安的脸。
山猫和他的人主动承担了在屋外警戒的任务,这看似体贴的举动,在“奸细”疑云的笼罩下,却更添了几分诡异。
独狼借着检查屋况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在石屋角落和门口做了一些极其隐蔽的布置。厉战天则安排手下轮流休息,但要求兵刃不离手。
楚月守在卫峥身边,借着篝火的光,小心地喂他喝水。卫峥闭着眼,呼吸微弱,但楚月能感觉到,他的手心一片冰凉,显然并未真正入睡,而是在全力思考着眼前的困局。
“月儿,”卫峥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只有紧挨着他的楚月能听见,“记住……若情况有变……紧跟独狼……不要回头……”
楚月的心脏骤然缩紧!王叔预感到了极大的危险!她用力点头,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
后半夜,风吼涧的呼啸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却如同潮水般在石屋内弥漫开来。守夜的寨兵报告,山猫三人似乎有些躁动,不时低声交谈,目光频频望向石屋。
厉战天和独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在石屋上空炸开一团微弱的火光!
是信号箭!
几乎在响箭炸响的同时,石屋外传来了山猫声嘶力竭的、却带着一丝诡异兴奋的大吼:“有埋伏!快撤!”
然而,他的喊声未落,石屋西周的山坡上,突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灌木中现身,将石屋团团围住!冰冷的弓弩在火光下反射出森寒的光芒,对准了石屋唯一的出口!
中计了!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山猫果然是叛徒!
“保护大人和殿下!”厉战天目眦欲裂,怒吼一声,腰刀瞬间出鞘!幸存的寨兵们也纷纷拔出兵刃,依托石屋的墙壁,组成脆弱的防线。
独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楚月身前,双持短刃,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死死盯住屋外那个面露狞笑的山猫。
“山猫!你这叛徒!”厉战天怒骂。
“叛徒?”山猫在重重保护下,有恃无恐地大笑起来,“厉战天!识时务者为俊杰!梁国大势己去,跟着卫峥这丧家之犬,只有死路一条!暗影卫的大人们早己布下天罗地网,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他话音未落,包围圈外,一个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放下武器,交出卫峥和楚国公主,可留你们全尸。”
火光映照下,一个身着暗影卫黑色鱼鳞甲、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正是当日闸口伏击的指挥官之一!他果然追到了这里!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强敌,后有天堑,内有叛徒!楚月浑身冰冷,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就在这时,担架上的卫峥,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静得可怕,越过重重人影,落在那名暗影卫头领身上,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弧度。
“谁的死期……还未可知。”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几乎在同一瞬间,异变再起!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众人头顶的悬崖峭壁上传来!紧接着,无数巨大的石块混杂着泥土树木,如同山崩一般,朝着下方暗影卫的包围圈倾泻而下!
“不好!有埋伏!”暗影卫头领脸色剧变,惊呼出声!
山崩地裂,尘土飞扬!惨叫声、惊呼声、巨石滚落声瞬间淹没了整个风吼涧!
混乱中,独狼一把拉住楚月,厉战天和寨兵们则拼命护住卫峥的担架,冲向石屋一侧事先观察好的、一处凹陷的岩壁下!
是山崩?还是……另有其人?
楚月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漫天尘土中,仓惶回头,只看到山猫那张因为惊骇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以及那名暗影卫头领气急败坏的怒吼。
王叔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这突如其来的“山崩”,是巧合?还是……王叔早己预料到的,破局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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