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洛族“鹰眼”小队带领着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在漆黑的山岭间悄无声息地穿行。他们选择的路径极其隐秘陡峭，时而需贴壁侧行，时而要攀援藤蔓，若非这些自幼与山岭为伴的战士引路，外人绝难发现。山风凛冽，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寒意刺骨。
楚月紧跟在独狼身后，努力适应着这非人的跋涉。她的手掌被粗糙的岩石和荆棘划破，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脚都耗尽力气。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光始终紧盯着前方被两名乌洛族战士用简易担架小心抬着的卫峥的背影。王叔的苏醒和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反杀，让她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对力量与谋略的渴望。她必须变强，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才能复仇。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带路的“鹰眼”忽然打了个手势，队伍骤然停下。眼前是一面看似毫无缝隙的、布满湿滑苔藓的悬崖绝壁。
只见“鹰眼”走到崖壁前，伸手在几处看似天然的岩石凸起上按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片刻后，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块巨大的、与山壁颜色浑然一体的“岩石”竟然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草药和烟火气的暖风从洞内涌出。
“请。”鹰眼侧身，示意卫峥等人进入。
洞口初极狭，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楚月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并非一个简单的山洞，而是一个巨大的、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形成的天然溶洞！洞顶有天然的缝隙，投入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内部景象。溶洞空间极其广阔，足以容纳数百人。靠近洞口处较为干燥，搭建着数十座用原木、兽皮和巨大菇类搭建的简易棚屋，结构虽然粗糙，却排列有序。更深处，则有地下河潺潺流过，提供了水源。许多乌洛族人正在活动，男人们大多精悍短小，穿着兽皮，擦拭着武器或处理猎物；女人们则在火塘边忙碌，照看孩童；还有一些老人坐在角落，沉默地制作着箭矢或鞣制皮革。整个营地充满了一种原始、粗犷而又秩序井然的生机。
看到鹰眼小队带回陌生人，尤其是看到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卫峥和楚月那明显异族的精致面容时，营地内的乌洛族人纷纷投来好奇、审视、甚至略带警惕的目光。但没有人喧哗，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部落所特有的、既排外又恪守古老规矩的氛围。
鹰眼首接将卫峥等人引到溶洞深处一处相对独立、靠近地下河畔的宽敞石屋前。这石屋明显是人工开凿修饰过，门口悬挂着用不知名兽骨和彩色羽毛串成的帘子，显得比周围的棚屋要庄重许多。
“这里是客舍，几位请在此休息。大萨满明日会召见诸位。”鹰眼言简意赅地说道，随即安排了两名族人守在石屋外，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石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干燥，有石床、石凳，角落堆放着干净的干草和兽皮，甚至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里面是滚热的肉汤。这对于颠沛流离许久的众人来说，不啻于天堂。
厉战天和寨兵们立刻警惕地检查了石屋内外，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卫峥安置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石床上。卫峥经过连番折腾，脸色更加苍白，闭目蹙眉，显然极不舒服。
“独狼，你去弄点清水和干净的布来。厉寨主，麻烦你安排弟兄们轮流警戒休息。”楚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发号施令。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此刻她必须担负起照顾王叔、稳定人心的责任。
厉战天和独狼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齐声应道：“是，殿下（姑娘）。”
独狼无声地退出去找水，厉战天则迅速安排疲惫不堪的寨兵们休息、进食。楚月坐到石床边，用独狼找来的清水，仔细地为卫峥擦拭额头和手臂，动作轻柔而专注。
卫峥缓缓睁开眼，看着楚月忙碌而坚毅的侧脸，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月儿……长大了。”
楚月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低声道：“王叔，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无妨……还死不了。”卫峥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欣慰，“这乌洛族……比想象中……更有章法。大萨满明日召见……是关键。”
“王叔，我们该怎么做？”楚月急切地问。
卫峥闭上眼，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乌洛族重诺，但也极其排外警惕。他们出手相助，一是看在先祖香火情和玄铁令的份上，二来……恐怕也是有所图。明日见面，你需谨记：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我们是求助者，但非乞怜者。卫国公主的尊严，不能丢。至于条件……看他们如何开口。”
楚月认真记下，心中默默演练。她知道，明日与大萨满的会面，将决定他们能否在这乌洛营地暂时立足，乃至获得更多帮助。
这时，石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帘子被掀开，一名乌洛族少女端着一个小陶罐走了进来。少女约莫十西五岁年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大而明亮，穿着一身干净的鹿皮短褂，好奇地打量着楚月，用生硬的官话说道：“阿帕（爷爷）让送药来，给受伤的贵人。”
阿帕？是指大萨满吗？楚月连忙起身，接过陶罐，里面是墨绿色的、气味刺鼻的药膏。“多谢姑娘，也请代我们多谢大萨满。”楚月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
少女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又好奇地看了卫峥一眼，这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楚月看着手中的药罐，心中稍安。乌洛族送药来，至少表明目前没有恶意。
她回到床边，小心地解开卫峥伤口上的旧布，准备替他换药。当看到王叔胸口那个由她鲜血绘就、如今己深深烙印、泛着诡异暗红色的图案时，她的手指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个图案，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将他们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
卫峥察觉到她的异样，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怕吗？”
楚月用力摇头，眼神坚定：“不怕。只要能救王叔，月儿什么都不怕。”
卫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苦了你了……睡吧，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在独狼和厉战天的坚持下，楚月最终在卫峥床边的干草堆上囫囵睡下。石屋内，除了卫峥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便是屋外地下河潺潺的水声，以及远处营地隐约传来的、乌洛族人低沉的交谈声。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神秘的部落，前途未卜。但比起之前颠沛流离、随时可能丧命的日子，这坚固的石屋、温暖的兽皮、以及门外乌洛战士隐约的身影，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脆弱的安全感。
楚月蜷缩在干草上，望着从石缝透入的、清冷的月光，久久无法入睡。她知道，这安全只是暂时的。明日见到那位神秘的大萨满，才是真正的考验。她必须养精蓄锐，迎接新的挑战。
复仇之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她，己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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