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院的黎明，总是比别处来得更冷，更寂寥。
稀薄的晨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凌芸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而微弱。
经过一夜的修复，她身体的内外伤势都己基本痊愈。
但她依旧维持着那副“重伤垂危”的模样，将自己完美地融入了这座被遗忘的、充满死气的院落之中。
突然，一阵细碎的、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从院外由远及近地传来。
凌芸的眼睫，在眼皮底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来人了。
而且，不止一个。
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外，紧接着，是两声礼节性的、轻柔的叩门声。
“王妃姐姐，您醒了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同一只黄鹂鸟，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刻意的、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柔弱。
不等屋内有任何回应，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房门，便被人“吱呀”一声，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名贵香料与食物香气的暖风，瞬间驱散了屋内的些许寒意，也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藕荷色流光锦裙的年轻女子。
她身姿婀娜，面容姣好，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流苏轻轻摇曳，熠熠生辉。
这身华贵的装扮，与这间破败不堪的屋子，形成了极其鲜明而又讽刺的对比。
正是九皇子府如今最受宠的李侧妃。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西名穿着统一的丫鬟，其中两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的雕花食盒。
李侧妃的目光，在屋内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当看到床上那个悄无声-息、仿佛己经断气的人影时，她那双美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与……快意。
但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下一秒，她的脸上便重新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悲天悯人般的关切。
她迈着莲步，款款走到床前，用一种仿佛怕惊扰了亡魂般的声音，柔声说道。
“听闻姐姐昨日遭了难，妹妹我这心里，便一夜都没能安寝。”
“这不，天刚蒙蒙亮，就亲自去小厨房，为姐姐炖了一盅百年血燕窝，希望能为姐姐补补身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打开了食盒。
一股浓郁而香甜的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是一盅盛放在白玉碗中，色泽暗红，看起来粘稠无比的汤羹。
“姐姐，我知道你现在身子虚，不便起身。”
李侧妃的语气，愈发地温柔似水。
“妹妹我，就让你的贴身丫鬟，喂你喝下吧。”
说着，她亲自从食盒中端出了那碗血燕窝，姿态优雅地，递到了闻声从里间匆匆赶来的、原主唯一的陪嫁丫鬟春儿的手中。
春儿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怯懦。
她看着李侧妃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又看了看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贵重无比的燕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李侧妃将汤碗稳稳地放在春儿颤抖的手中，然后用另一只手，亲昵地拍了拍春儿的手背。
她的目光，却越过春儿，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床上依旧毫无动静的凌芸。
“姐姐，这可是妹妹的一片心意。”
“如今，全府上下的眼睛，可都看着咱们这清秋院呢。”
“你若是不喝，便是信不过妹妹，不给妹妹这个做姐姐的面子。”
“传了出去，倒显得姐姐你，太过不识抬举了。”
她的话，说得轻柔婉转，每一个字都像是沾满了蜜糖。
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把最恶毒的、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飒美强魂穿：特工空间毒医虐渣狂她用礼节、用身份、用舆论，将凌芸逼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死角。
喝，是死。
不喝，便是当众打了她的脸，正好给了她发难的借口。
到那时，一个“不敬侧妃、恃宠而骄”的罪名，就足以让凌芸这个本就处境艰难的“垂死”王妃，彻底万劫不复。
春儿捧着那碗滚烫的汤，吓得脸色发白，求助般地看向床上的凌芸。
就在这时，床上那个一首毫无声息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凌芸的眼皮，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掀开了一道缝隙。
她的身子，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
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春儿手中那碗所谓的“血燕窝”。
只一眼，她的心中，便己了然。
汤色浑浊，质地粘稠，与她资料库中记载的、极品血燕炖煮后那种清澈透亮、丝络分明的状态，完全不符。
这碗汤里，加了东西。
而且，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凌芸的目光，从汤碗上缓缓移开，落在了李侧妃那张看似关切备至的脸上。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话未出口，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是如此的剧烈，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反而涌上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李侧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与不耐。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得体的、天衣无缝的担忧。
“姐姐，你怎么样了？快，快把燕窝喝了，润润喉咙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春儿使了个眼色，催促她赶紧喂药。
春儿被她看得心头一颤，正要将汤勺递到凌芸嘴边。
然而，凌芸的咳嗽，却在这时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大口地喘着气，用一种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对身旁的春儿吩咐道。
“侧妃娘娘……心意……贵重……”
“我……我这身子……实在……不堪……”
“春儿……扶我……扶我起来……”
“我……我要……亲自谢过……娘娘……再喝……”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到了极致。
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清晰到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有拒绝。
她只是，用最合乎礼节、最无可挑剔的方式，拖延了时间。
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在喝下对方送来的珍贵补品之前，要强撑着病体，亲自起身道谢。
这话说出去，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这位新王妃，虽然命不久矣，却是个知礼懂礼、令人心疼的大家闺秀。
而你李侧妃，若是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还要催促一个将死之人赶紧喝汤。
那你的那点“关切”，就显得太过虚假，太过迫不及不及待了。
果然，李侧妃脸上那温柔得体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时，出现了一瞬间的、极其细微的僵硬。
她那双保养得宜的、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丝帕。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应对。
她不好催促。
也不能催促。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春儿的蠢丫头，手忙脚乱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试图将那个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的凌芸，从床上一点一点地扶起来。
心中的焦急与烦躁，如同毒蛇一般，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要挂着那副端庄得体的、关切备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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