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事？”
顾夜白的声音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仿佛刚才那通泄露了某种隐秘压力的电话从未发生过，仿佛她只是一个不该停留在此地的无关人员。
林初夏猛地回过神，像是被那冰冷的三个字刺了一下。
她飞快地低下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胡乱地将最后一点数据线塞进背包，拉上拉链，声音有些发紧：“没…没事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甚至忘了说一声“再见”。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快步走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有些急促和慌乱。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他接电话时瞬间的凝滞和压低的声音。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带着担忧的急切女声。
那些陌生的词语：“并购案”、“爸爸的秘书”、“影响”……
他转身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凝重，以及迅速恢复的、近乎刻意的平静。
所以，那样一个看起来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仿佛只活在代码和数据世界里的顾夜白，也会遇到“问题”？也会有为家族事务感到压力、需要安抚母亲的时候？
这个认知，像一道细微的裂缝，让她窥见了他冰冷外壳之下，或许也存在着常人的烦恼和重压。
但这道裂缝非但没有拉近他们的距离，反而让她更深刻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他的世界，远不止校园里的项目和竞赛。那里面还有着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属于另一个阶层的复杂纷扰和庞大压力。并购案、家族企业、秘书……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像另一个维度的事情。
而她呢？她的烦恼，还停留在设计稿被否定、小组合作不顺利、以及那些微不足道的、少女心事的层面。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专业背景的差异，性格的冷热，或许还有着一道更深、更难以逾越的，名为“现实”的鸿沟。
她想起他面对母亲电话时，那瞬间流露出的、极其罕见的缓和与安抚。虽然依旧简短，但那语气，是她从未在他这里体验过的。
所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只有冰冷和命令。只是她不属于他能展露那一面的范围。
这个认知，比任何首接的冷漠都更让她感到无力和……自卑。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理工楼，冰冷的秋风卷着落叶吹过，让她抱紧了双臂。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拿出来，以为是苏晓问她测试情况。
然而屏幕上弹出的，却是一条来自【项目组】的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顾夜白。
时间：就在一分钟前。
主题：《项目后续安排》
林初夏的心猛地一沉。
他……竟然这么快就发了后续安排？在她刚刚离开，甚至可能还没完全走出这栋楼的时候？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处理完所有与她相关的事务，好彻底划清界限，然后去处理他那些“真正重要”的、“问题很大”的事情吗？
一种混合着难堪和讽刺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点开邮件。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高效：
“项目将参与下月末的校级优秀成果展示会。需准备：1. 5分钟项目介绍演讲稿（侧重技术实现与创新点）；2. 现场演示流程脚本；3. 辅助展示海报（尺寸与要求见附件）。
演讲稿与脚本由我负责。海报设计由你负责，下周五前提交初稿。”
邮件的最后，甚至附上了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是详细的海报设计规范和技术要求。
公事公办，分工明确，条理清晰。
没有一句关于刚才那通电话的解释，没有一丝一毫项目完成后的松懈，更没有半分考虑到她可能存在的情绪或压力。
仿佛她只是一个随时待命、接收指令、并按时交付的机器人。
林初夏看着那封邮件，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发这封邮件时的样子——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快速敲完这些字，点击发送，然后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到他那可能正陷入危机的“并购案”上。
而她这点小小的情绪波动，她刚刚仓促的离开，甚至她这个人的存在，或许根本从未进入过他的考量范围。
她站在原地，冰冷的秋风仿佛吹进了心里。
良久，她缓缓收起手机，没有再回复“收到”。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难道要像以前一样，回一句“好的，会按时完成”？
她做不到。
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倦感席卷了她。
她默默地走回宿舍，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推开宿舍门，苏晓正窝在椅子上看综艺，笑得前仰后合。看到她回来，立刻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二喜呀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最终测试顺利吗？签验收了吗？顾大神有没有稍微人性化一点，说句‘辛苦了’？”
林初夏把背包放在桌上，声音有些疲惫：“嗯，签了。”
“然后呢？就没了？”苏晓瞪大眼睛，“项目做完了，就没点表示？比如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什么的？虽然他是冰山，但基本礼仪总该有吧？”
林初夏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忙。”
“忙？”苏晓撇撇嘴，“能有多忙？再忙也不能这样吧！简首是个工作机器！”
林初夏没有接话。她想起那通关于“并购案”的电话，心里默默想：他可能，真的有很多她无法想象的、“真正”要忙的事情。
她打开电脑，试图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安静的邮箱图标。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下载了附件里的设计要求文档。
文档极其详尽，从字体字号、色彩规范到输出分辨率、文件格式，都规定得清清楚楚，甚至比之前项目里的要求还要严格刻板。
仿佛她不是一个有创造力的设计者，而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绘图员。
她看着那些条条框框，感觉刚刚沉寂下去的那点委屈和叛逆，又悄悄冒了出来。
凭什么演讲稿和脚本都由他负责？就因为那是“技术”的部分？而海报设计，这种“艺术”的、边缘的工作，就丢给她，还要被各种框定？
她甚至恶意地猜想，他是不是怕她写的演讲稿不够“技术”，不够“高大上”，会拉低他的水准？
这种被轻视、被划分得清清楚楚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赌气似的关掉了文档，一点也不想现在就开始做。
接下来的两天，林初夏刻意没有去碰那个海报设计。她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里，仿佛只要不开始，就能暂时逃避那种令人窒息的控制感和不平等感。
周三下午，她正在画室帮社团修改宣传海报，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又是一封新邮件。
来自顾夜白。
主题：《海报设计进度询问》
正文只有一句话：
“初稿进度如何？是否需要延期？”
林初夏看着那行字，仿佛能看到他皱着眉头、不耐地发出这封催促邮件的模样。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
他总是这样！永远只有命令、催促、质疑！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节奏和感受！
她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冲动地回复：
“在进行。不需要延期。周五会准时提交。”
语气生硬，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发送之后，她盯着屏幕，心里有种扭曲的，仿佛终于反抗了一次。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邮箱安安静静。
没有回复。
没有“好的”。
没有“期待”。
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拳打在了冰冷的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种彻底的、无视的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她感到挫败和……难堪。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情绪，甚至可能根本没看出她语气里的那点小刺。他只是要一个结果：周五准时提交。
林初夏泄气地放下手机，感觉无比疲惫。
她看着画板上那张为社团设计的、色彩奔放、充满想象力的海报，又想起顾夜白那份冰冷刻板的设计要求文档……
两个世界。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根本就是两个无法互相理解的世界。
周五下午， deadline 将至。
林初夏最终还是坐在了电脑前，打开了那份她无比抗拒的设计要求文档。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一项酷刑般，开始严格按照那些条条框框进行设计。
色彩不能随心所欲，版式必须符合规范，创意？不，不需要创意，只需要准确和“符合要求”。
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制图机器，精确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
当最后一张符合所有标准的海报初稿生成时，她看着屏幕上那幅技术完美、条理清晰、但也冰冷得毫无生气和灵魂的设计图，心里一片麻木。
她甚至懒得检查第二遍，首接打包，拖入邮件附件。
在正文里，她打下一行字：
“海报初稿己完成，请查收。林初夏。”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没有情绪。
和他一样。
就在她准备点击发送的那一刻，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个校园新闻网的推送窗口。
标题格外醒目：
【重磅】我校顾夜白团队斩获全国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金奖！载誉归来！
林初夏的手指，猛地顿在了鼠标上方。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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