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青石村隘口处，第一锅滚油泼下的同一时刻，数十里外的庆安县城南，那座被飞羽营团团包围的秦府别院，也化作了一座真正的修罗场。
楚云扬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块万年玄冰给冻住了。
那柄分叉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匕首，正死死地抵在他的后心要害。冰冷的触感，透过坚硬的银甲接缝，刺入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对方的指尖，再往前送上那么半分，自己便会瞬间脏腑碎裂，命丧当场。
快！
对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从他现身，到匕首抵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悄无声息，仿佛他本就是一道影子，一道潜伏在光明之下，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影。
楚云扬自幼习武，师从名家，又在北疆的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数年，一身武艺，早己是军中翘楚。可此刻，他却连对方的动作轨迹，都没能看清分毫！
这，是一个顶尖的刺客！一个，足以与他那位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号称“影子”的护卫统领，相媲美的……绝顶高手！
“你……究竟是谁？”楚云扬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警惕，而变得有些嘶哑。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握着剑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呵呵呵……”
那鬼面人，发出了一阵如同夜枭般沙哑难听的笑声。他似乎很享受楚云扬此刻这种猎物落网般的惊恐与无助。
“我是谁，不重要。”他缓缓地，凑到楚云扬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低语道，“重要的是，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你的命。”
“是秦彦之？”楚云扬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啧啧，楚校尉，果然聪明。”鬼面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不过，他出的价钱，只够，买你手下那些杂鱼的命。至于你……楚家未来的麒麟儿，镇北军的少帅，你的命，可比他们，值钱多了。”
鬼面人的话，让楚云扬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连“楚家麒麟儿”这种只有京城勋贵圈子里，才会流传的称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绝非寻常的江湖杀手！
“你想要什么？”楚云扬冷静地问道。越是危险的境地，他反而越是冷静。
“我想要的，很简单。”鬼面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贪婪的意味，“秦彦之，许了我黄金万两。但我觉得，楚侍郎的独子，应该，不止这个价。你说呢？”
他，竟然是在……坐地起价！
他，竟然想，用自己的命，来同时敲诈秦、楚两家！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胃口！
楚云扬怒极反笑：“你就不怕，拿了钱，没命花吗？”
“那就不劳楚校尉费心了。”鬼面人桀桀一笑，“我只给你，十息的时间考虑。是让我，拧下你的脑袋，去跟秦公子领赏。还是，让你的人，乖乖放下武器，打开一条通道，让我，带着你这个‘贵客’，去城外的破庙里，等着楚侍郎派人，送赎金来。”
“十……”
“九……”
冰冷的倒数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在楚云扬的耳边，一声声响起。
而此时，别院之外的战局，己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那些从屋顶射出的淬毒弩箭，给飞羽营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残存的士兵们，虽然在副将的指挥下，举起了盾牌，结成了龟甲阵，但依旧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更可怕的是，别院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不知何时，己经悄然打开。数十名同样身着黑衣、手持弯刀的矫健武士，如同鬼魅一般，从门内，蜂拥而出！
他们的刀法，狠辣而诡异，招招不离要害，与大周军队中正大光明的路数，截然不同。一时间，本就陷入混乱的飞羽营，更是被打得节节败退，伤亡，在不断扩大。
“校尉！校尉被挟持了！”
终于，有眼尖的士兵，发现了楚云扬这边的险情，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呼喊。
所有的飞羽营士兵，都下意识地，朝着这边望来。当他们看到，自己那如同战神一般的主帅，竟被一个鬼面人，用匕首抵住后心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了！
“都别过来！”楚云扬看着那些想要冲过来救援的亲兵，厉声喝止，“放下武器！都给我退后！”
他知道，以鬼面人那神鬼莫测的身手，任何轻举妄动，都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三……”
“二……”
鬼面人的倒数，己经接近了尾声。他抵在楚云扬后心的匕首，己经微微刺破了皮肤，一丝鲜血，缓缓渗出。
楚云扬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是真实不虚的。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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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鬼面人即将数出最后一个字时，楚云扬，终于艰难地，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个字。
“我答应你！”
……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阵金属碰撞的声响，残存的飞羽营士兵们，满脸屈辱与不甘地，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那名忠心耿耿的副将，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鬼面人，嘶声道：“你要是敢伤校尉一根汗毛！我等，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将你，碎尸万段！”
“聒噪！”
鬼面人冷哼一声，屈指一弹。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那名副将的膝盖上，猛地爆开一团血花，惨叫一声，便单膝跪倒在地。
竟是……弹指伤人！
这份功力，己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下一指，便穿透他的喉咙。”鬼面人冰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他挟持着楚云扬，一步步地，向后退去。那些从别院冲出的黑衣武士，则自动地，分列两旁，形成了一道人墙，将他和飞羽营的士兵，隔离开来。
整个过程，配合默契，显然，是早有预谋。
楚云扬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他不仅低估了秦彦之的疯狂与狠辣，更是，算漏了，秦彦之的身边，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实力恐怖到足以颠覆战局的绝顶高手！
就在鬼面人，即将退入那条通往城外的巷口时，一个略显轻佻，却又充满了得意与怨毒的声音，从别院的门楼上，缓缓传来。
“楚云扬，我的好表哥。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秦彦之，终于现身了。
他身着一袭锦袍，手中，悠闲地摇着一柄折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那狼狈不堪的楚云扬，脸上，写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秦彦之！”楚云扬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地，刺向对方，“你勾结外敌，私造兵器，袭杀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罪？”秦彦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成王败寇，自古皆然！等我父亲的大业一成，这天下，都是我秦家的！到时候，谁是罪人，谁是功臣，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他，竟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谋逆之事！
他，己经彻底疯了！
“倒是你，楚云扬。”秦彦之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怨恨，“坏我大事，三番两次，与我作对！今日，我本该，将你千刀万剐！不过……看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我，就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他看了一眼挟持着楚云扬的鬼面人，冷笑道：“鬼先生，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记住，我只要，他活着。至于，是缺条胳膊，还是少条腿，我，可不在乎。”
“秦公子，放心。”鬼面人沙哑地笑道，“我的手段，你，应该信得过。”
说完，他不再停留，挟持着楚云扬，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巷口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秦彦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机。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己经解除了武装、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飞羽营士兵，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楚云扬，可以留。但这些人……”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折扇，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一个，不留！”
“噗——！”
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副将的喉咙。他瞪大了双眼，至死，都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屠杀朝廷的军队！
杀戮，开始了。
那些刚刚放下武器的飞羽营士兵，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些如狼似虎的黑衣武士，淹没在了血色的刀光之中。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了整条长街。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汇聚成一条条刺目的溪流。
秦彦之站在门楼之上，静静地，欣赏着这片由他亲手导演的血腥画卷，脸上，露出了一个病态而满足的笑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楚家，与整个大周朝廷，都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
而就在此时，一名亲信，匆匆地，跑上门楼，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彦之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灿烂，也更加……狰狞。
“哦？黑狼部，己经动手了？”
他转过身，望向青石村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林舒薇……沈烈……”
“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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