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晨曦之中,他那双至死都未能闭上的眼睛,仿佛还在无声地控诉着县城内那惨绝人寰的暴行。
那几句断断续续的遗言,如同一道道催命的符咒,在所有村民的耳边,反复回响。
死寂,在蔓延。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疯狂地扩散。
“完了……全完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这声呜咽,仿佛是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积压在所有人心中,那名为“恐慌”的火药桶。
“跑!我们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一个汉子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秦彦之那是个疯子!他连官军都敢杀,我们这些泥腿子,在他眼里,算个屁啊!”
“对!跑!往山里跑!跑得越远越好!”
“我……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啊!”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那刚刚因为一场胜利而凝聚起来的士气与人心,在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面前,瞬间,便有了土崩瓦解的迹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几十个村民,己经开始掉头,想要冲回自己的窝棚,收拾细软,逃入茫茫深山。
“站住!”
一声冰冷如铁的暴喝,猛然炸响!
是沈烈。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紧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双赤红的眸子,缓缓地,扫过眼前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他的左肩,还缠着厚厚的、渗着血迹的绷带,脸色,也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这,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惨烈而凶悍的煞气。
被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原本叫嚷着要逃跑的村民,竟是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瞬间,没了声音。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跑?”沈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这庆安县,方圆百里,都己是秦家的天下!你们以为,躲进深山,就安全了吗?秦家找不到你们,那山里的豺狼虎豹呢?冬日里的大雪封山呢?没有食物,没有庇护,你们,又能活几天?”
他的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那些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的村民,稍稍,冷静了一些。
“可是……可是留在这里,不就是等死吗?”之前那个带头叫嚷的汉子,壮着胆子,反驳道,“秦彦之的大军,很快就会杀过来的!我们……我们拿什么挡?”
“挡不住,也要挡!”
沈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们忘了,昨夜,是谁,带着我们,打退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北狄人?是谁,一箭,射下了那吃人的大鸟?”
他猛地,伸手指了指身后那间安静的木屋。
“林姑娘,还在里面!她为了救我们,耗尽了心力,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们,就要在这个时候,抛下她,自己逃命吗?!”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那股滔天的怒意,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村民的心上。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羞愧难当的神色。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沈烈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是啊……
他们,怎么能忘了林姑娘?
是她,让他们吃上了饱饭;是她,治好了他们的病痛;是她,给了他们尊严和希望;更是她,在最危险的关头,用自己那柔弱的肩膀,为所有人,撑起了一片天。
如今,她倒下了,他们,却要像一群懦夫一样,弃她而去?
“不!我们不走!”
李铁牛猛地,抬起头,他那张憨厚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声音,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悍勇。
“沈英雄说得对!没有林姑娘,我们早就死了!这条命,本就是林姑娘给的!大不了,就还给她!”
“对!不走了!跟他们拼了!”
“我爹就是被秦家逼死的!这仇,我早就算在他们头上了!要杀就杀,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人群中,那股因为恐惧而滋生的懦弱,被另一种更加激烈、更加决绝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所发出的、最后的咆哮!
莫神医看着眼前这一幕,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他走到人群中央,缓缓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能够安抚人心的沉稳力量。
“大家稍安勿躁,听老夫,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沈烈说得没错,跑,是死路一条。但留下来,也绝不是,坐以待毙。”
他看了一眼王石头那早己冰冷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与决然。
“从现在起,这片山谷,就是我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堡垒。”
“秦彦之虽然掌控了县城,但他屠戮官军,公然谋逆,此事,必定,己经惊动了州府,甚至是,京城!朝廷的大军,不日,便会抵达!我们,要做的,不是逃跑,也不是去送死,而是……”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守住这里!活下去!等到,援军的到来!”
援军!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所有人心中,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绝望。
是啊!秦彦之再猖狂,难道,还能大过朝廷吗?只要他们能撑到朝廷大军前来平叛,他们,就有救了!
“莫神医,我们听您的!您说,该怎么办吧!”李铁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瓮声瓮气地说道。
“对!我们都听您的!”村民们,齐声附和。
莫神医点了点头,那张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人心,可用。
他转头,看向沈烈,以及那几名幸存的、神情悲愤的飞羽营士兵,沉声说道:“秦彦之在县城之内,根基深厚,兵力,远胜于我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
他伸手指了指那地势险要的隘口,以及周围连绵起伏的山峦。
“从今日起,所有人,分为三班。一班,由李铁牛带领,加固隘口的防御工事,挖掘陷阱,布置滚石檑木,务必,要将这里,打造成一座,插翅难飞的铁壁关隘!”
“是!”李铁牛挺起胸膛,大声应道。
“二班,由飞羽营的弟兄们带领,组织村里的青壮,日夜巡山。除了隘口,这周围,任何可能被敌人摸上来的小路,都要给我,死死地看住!绝不能,让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遵命!”那名飞羽营的什长,也是红着眼,抱拳领命。他的袍泽,尽数惨死于秦彦之之手,这份血海深仇,早己,让他将生死,置之度外。
“至于三班……”莫神医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当一个瞎子,当一个聋子!”
他看向人群中,几个身手最为矫健、头脑最为灵活的年轻猎户。
“你们几个,是村里最好的猎手,最熟悉这片山林。老夫,要你们,组成一支斥候队。你们的任务,不是去县城送死,而是,绕过县城,向北,去往……府城!”
府城!
听到这个地名,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你们,要将庆安县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给府城的知府大人!告诉他们,这里,有朝廷的忠良,在等着他们!告诉他们,秦家谋逆的罪证,我们,就掌握在手中!”
莫神医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唯一的活棋!
与其坐困愁城,苦等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希望,不如,主动出击,将求救的信号,发出去!将秦彦之的滔天罪行,公之于众!
“我等,愿往!”
那几名被点到名字的年轻猎户,没有丝毫的犹豫,齐齐,单膝跪地。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决死般的荣耀。
看着眼前这众志成城的一幕,沈烈那颗冰冷的心,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暖意。
他知道,莫神医的这番安排,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守,是守住根本。
攻,是攻向希望。
只要,他们能撑下去,就一定,能等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
与此同时,距离青石村百里之外的一处官道之上。
一辆看似普通,实则车轴与车厢,都经过特殊加固的马车,正在星夜兼程,朝着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之内,陈默,正襟危坐。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但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如同寒星般的精光。
“东家,前面,就是黑风口的驿站了。”车窗外,传来了心腹管事,压低了的声音,“过了那里,再有半日,便可,抵达府城。只是……据说,秦家的人,己经在沿途,都设下了关卡,盘查过往的行人。”
“无妨。”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他们要查的,是那些试图逃离庆安县的‘乱党’。而我们,恰恰相反。”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盖着德源祥大印的通行文书,以及一枚,通体由赤金打造,上面,雕刻着一个古朴“楚”字的令牌。
“我们,是去府城‘报案’的‘义商’。”
他将那枚金色的令牌,在手中,轻轻地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决绝的光芒。
他知道,一旦,他将这枚令牌,递到府城那位,与楚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通判大人手中。
那便意味着,他,以及他身后的整个德源祥,将彻底,与权倾朝野的太尉秦苍,撕破脸皮。
这,是一场豪赌。
赌上的,是百年基业,是满门性命。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赌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未来,更是,那位在青石村,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少女,以及,整个庆安县,数十万无辜百姓的……明天。
马车,缓缓地,驶入了驿站的灯火范围之内。
陈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将那枚金色的令牌,重新,贴身收好。
他知道,天亮之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将以府城为中心,席卷,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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