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安全区与其说是一个避难所，不如说是一座用钢铁、混凝土和绝望浇筑而成的微型城邦。高耸的围墙布满电网和瞭望塔，墙体外侧覆盖着厚厚的、己经发黑的血污和爆炸痕迹，无声诉说着它经历过的残酷防御战。唯一的入口是一座沉重的液压闸门，门前设置着复杂的路障和检查站，进出的人员车辆都受到严格盘查，气氛压抑而警惕。
顾九黎的改装货车在距离安全区一公里外的一处废墟后停下。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这里的守卫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绝非之前遇到的散兵游勇可比。
“钱老板”说得没错，这里的“债务人”拳头很硬，而且看起来很不讲道理。
“老板，首接进去讨债？”李莎看着那森严的防御，眉头紧锁。这看起来像是去送死。
“讨债？”顾九黎轻轻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安全区的结构布局和人员活动规律，“那是最低效的方式。对于这种‘抵押物’充足（指安全区本身）但‘债务人’态度强硬的案例，我们需要的是……杠杆收购。”
“杠杆收购？”李莎和队员们一脸茫然。
“简单说，就是利用少量的自有资金（我们的信息和操作），撬动大量的外部资源（安全区内部的矛盾和外部的压力），从而间接获得‘目标公司’（债务偿还能力）的控制权。”顾九黎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着金融术语，目光却从未离开监控屏幕。
他注意到，进出安全区的车辆中，有一些挂着不同标志的车辆，似乎属于其他小型的幸存者团体或佣兵组织，他们也在进行着物资交换，但过程似乎并不愉快，经常看到争吵和推搡。
他还注意到，围墙上的守卫虽然纪律严明，但面部表情麻木，眼神中缺乏生气，仿佛只是运转着的机器零件。而一些偶尔出现的、穿着更精良制服、佩戴特殊臂章的人员，则显得更加倨傲，他们对普通守卫和外来者的态度明显轻慢。
有外部矛盾，有内部阶层分化……这都是可以利用的“杠杆支点”。
“第一步，情报收集和市场调研。”顾九黎下令，“李莎，带两个人，伪装成小型佣兵团的人，接近交易区，用少量罐头和药品，换点‘情报’，重点是安全区内部的物资紧缺种类、哪个小队最近倒了霉、那些戴臂章的是什么人、还有他们老大‘黑石’的喜好和行踪。”
“明白。”李莎立刻挑选了两名机灵的队员，换上相对破烂的衣服，抹脏脸，拿上一点物资，朝着安全区外的临时交易区摸去。
顾九黎自己则再次拿出了那个老式收音机，调整着频率。
“钱老板，聊聊‘黑石’那笔人情债的具体细节？债务凭证是什么？当初约定的偿还条件是什么？”他试图再次联系那个神秘的情报商人。
收音机刺啦了一会，传来了钱老板那油腻的声音：“嘿嘿，兄弟效率真高，这就摸到黑石门口了？凭证嘛……是一块‘能量核心碎片’，当初‘黑石’差点被一群变异鬣狗端了老巢，是我卖给他一批重火力才顶住。条件嘛……他答应帮我做三件事，或者用等值的物资抵偿。这都过去大半年了，屁都没见着一个。”
能量核心碎片？三件事？顾九黎记下了。这东西听起来像是“黑石”的命根子，难怪不肯轻易偿还。
“他现在最缺什么物资？”顾九追问。
“最缺？嘿嘿，那可多了。药品、高级零件、尤其是稳定能源……听说他们那老旧的发电机快不行了，天天限电，底下人怨声载道。”钱老板的消息果然灵通。
稳定能源？顾九黎想到了刚刚弄到手的、超频快乐运行的游乐园机组。
“谢了。”他结束了通讯。
这时，李莎小队也回来了，带回了不少零碎的信息。
“安全区内部确实物资紧张，尤其是药品和电池。普通守卫怨气很大，抱怨分配不公，那些‘黑石卫队’（戴臂章的）拿得最多。” “他们老大‘黑石’很少公开露面，据说是个狠角色，强化系异能者，喜欢收集各种武器和酒。” “最近有一支外出搜寻物资的小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搞得人心惶惶。”
信息汇总起来，画像逐渐清晰：一个外强中干、内部矛盾积聚、领导者沉迷享乐而管理粗放的安全区。
完美的“杠杆收购”对象。
“第二步，制造流动性危机和信任危机。”顾九黎眼中闪过冷光。
他让李莎带人，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安全区外围的几个隐蔽处，安装了几个大功率的、定向声波发射器（用游乐园机组的能源驱动）。
然后，他编写了一段特殊的次声波频率，这种频率不会造成物理伤害，但会极大地干扰人的情绪，放大焦虑、不安和猜疑，尤其对那些本就心怀不满的人效果更佳。
深夜，当安全区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和寂静时，定向次声波悄然启动。
第二天，安全区内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焦躁和易怒。交易区的争吵变成了斗殴，守卫之间因为一点小事就拔枪相向，甚至有人开始暗中传播关于“黑石”老大不管他们死活的流言。
信任的基础开始松动。
“第三步，提供‘过桥融资’，加剧内部矛盾。”顾九黎继续操作。
他让李莎小队再次伪装，找到安全区里几个看起来最不满、又有点小势力的头目，用极其优惠的价格（略低于市场价）向他们少量出售了一批急需的药品和高效电池。
但交易条件很特别：只能用“脑核币”支付，而且必须是“新版”的（顾九黎注意到脑核币有新旧版之别，新版似乎纯度更高）。
同时，他暗中散播消息：之所以能提供这么便宜的货，是因为走了“黑石卫队”某位大人的关系，用的是“内部配额”。
这下炸锅了！
那些普通头目和守卫们本来就怀疑卫队中饱私囊，现在居然证据“确凿”？而且卫队居然有渠道搞到这么便宜的紧俏货，却不肯分给他们？
愤怒和嫉妒瞬间被点燃！
虽然顾九黎提供的货物量很少，根本不足以满足需求，但这就像往滚油里滴了一滴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裂！
安全区内部的不满从暗流涌动变成了公开的质疑和抗议！几个小头目甚至带人堵住了“黑石卫队”驻地的大门要求给个说法！
卫队的人也是一头雾水，百口莫辩，冲突一触即发！
内部矛盾被成功激化并引向了统治阶层。
“第西步，发出‘收购要约’，进行‘债务重组谈判’。”
时机成熟。
顾九黎没有再隐藏，他首接驾驶着改装货车，开到了黑石安全区的大门前。
守卫们如临大敌，无数枪口对准了车辆。
顾九黎独自下车，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然后用一个扩音器，对着围墙上的守军大声喊道：
“通知你们首领‘黑石’，‘新世界资本’的代表前来，商讨关于‘能量核心碎片’的债务重组方案！我们可以提供你们急需的药品、零件，以及……稳定的能源！”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大门附近。
顿时，围墙上的守卫们出现了一阵骚动。药品！能源！这些正是他们最渴望的！而且对方提到了“能量核心碎片”和“债务”？难道首领真的欠了别人东西？
很快，消息层层上报。
半个小时后，那扇沉重的液压闸门缓缓升起一条缝隙。
一队全副武装、表情冷峻的“黑石卫队”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眼神凶狠地打量着顾九黎。
“首领要见你。跟我来。只准你一个人。”刀疤男冷声道。
顾九黎面无表情，坦然跟上。
他被带进了安全区内部。街道两旁站着不少面色不善的守卫和居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个外人。内部紧张的气氛肉眼可见。
最终，他被带到了安全区中心一栋最坚固的建筑里，来到了一个改造过的、如同军阀指挥部般的大厅。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穿着黑色战术背心、露出布满伤疤和强化肌肉的中年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夸张的手枪。他眼神阴鸷，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血腥气。
这就是“黑石”。
他身旁站着几个心腹，同样气息彪悍。
“你就是那个什么‘新世界资本’的？”黑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威胁，“胆子不小，敢跑到我的地盘来要债？”
“不是要债，是商讨债务重组。”顾九黎纠正道，无视了周围的压力，“您欠钱老板一笔债务，以能量核心碎片为凭证。现在，这笔债权的所有人是我。”
“哼，你说转就转？凭什么？”黑石冷笑。
“凭这个。”顾九黎拿出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游乐园机组稳定输出能源的实时数据，以及一小部分药品和零件的清单，“我可以提供您急需的物资，稳定能源、药品、零件。作为交换，您需要履行债务。”
黑石扫了一眼平板上的数据，眼神微微一动，但随即变得更加危险：“就这点东西，就想换我的能量核心？你做梦！老子大不了赖账，杀了你，东西也是我的！”
“您当然可以尝试。”顾九黎语气依旧平静，“但杀了我，您得不到稳定的能源供应渠道，也得不到后续的药品补给。而且……”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您觉得，您手下那些因为缺医少药、夜间断电而怨声载道的弟兄们，如果知道您为了赖掉一笔旧债，宁愿放弃能解决他们困境的机会……他们会怎么想？”
“还有，昨天失踪的‘灰狼’小队……您找到他们了吗？外面现在可不太平，没有稳定的后勤，下次出任务，又会轮到谁失踪呢？”
他句句诛心，首接点破了黑石目前面临的内外困境！
黑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你威胁我？！”
“不，是陈述利弊。”顾九黎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我只是一个商人，提供解决方案。履行债务，您获得急需的物资，稳定人心，巩固统治。赖账，您将失去一个机会，并可能引发内部更大的危机。如何选择，在您。”
大厅里气氛剑拔弩张，黑石的眼神变幻不定，杀意和权衡交替出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枪声！
一个守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首领！不好了！交易区那边打起来了！王头目的人和卫队的人动枪了！说是为了药品分配的事！”
黑石的脸色瞬间铁青！
内部矛盾在这个关键时刻爆发了！
顾九黎恰到好处地添上最后一根稻草：“看来，您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过桥融资’（指那批低价物资）似乎加速了您的‘流动性危机’。”
黑石死死地盯着顾九黎，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但他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怒火和杀意。
他是个枭雄，懂得权衡利弊。眼前这个人，神秘莫测，手段刁钻，而且确实拿捏住了他的命门。硬拼下去，就算杀了对方，自己也绝对会元气大伤，甚至可能被内部推翻。
“……好！”黑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能量核心可以给你！但你的物资，必须立刻到位！而且要双倍！”
他开始讨价还价，试图挽回一点面子。
“可以。”顾九黎爽快答应，“但需要签订正式‘债务重组协议’，并允许我的工程师检查能量核心状态，确保资产完好。”
他拿出了一份早就拟好的、条款严密的电子协议（林疏月远程起草），上面详细规定了物资交付种类、数量、时间，以及债务清偿后的责任豁免条款。
黑石阴沉着脸，让手下心腹仔细看了协议，最终咬牙签署。
顾九黎则通知外面的李莎，开始分批交付第一批物资（早就准备好的）。
当一箱箱药品和电池被运进安全区，分发给那些躁动的守卫时，内部的紧张气氛明显开始缓和。
而顾九黎则在黑石心腹的监视下，检查了那块被严密保管的“能量核心碎片”——一块拳头大小、不断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的黑色晶体。
【洞察之眼】确认无误。
交易完成。
顾九黎拿着能量核心碎片，在黑石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坦然离开了安全区。
返回货车的路上，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
他知道，这笔债虽然清了，但梁子也结下了。
不过，他不在乎。
回到车上，李莎忍不住问：“老板，我们亏了吧？用那么多物资，就换这么一块石头？”那些物资的价值，远高于钱老板当初给出的价格。
“亏？”顾九黎掂量着手中的能量核心碎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嘴角微扬。
“我们不仅完美处置了一笔‘不良债权’，获得了这块价值未知的能量核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渐渐远去、依旧混乱的黑石安全区。
“……我们还成功地向市场（其他幸存者）展示了‘新世界资本’的实力和信誉——我们甚至能从‘黑石’这种狠角色手里讨回债。”
“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过桥融资’和物资交付，在黑石安全区内部埋下了更多的矛盾种子。那些尝到甜头的小头目，以后缺物资了，会第一时间想起谁？”
“这笔杠杆收购，我们撬动的，远不止一块能量核心。”
李莎恍然大悟，看向顾九黎的眼神更加敬畏。
就在这时，顾九黎的通讯器再次响起。
是林疏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急切：
“顾九黎！快回来！我对那块能量核心碎片的初步分析有结果了！它的能量签名……和那个畸变信标、甚至和‘观察者’的技术，存在某种深层次的同源性！”
“这碎片……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它极有可能是一把……钥匙！”
顾九黎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钥匙？
看来，这笔“杠杆收购”的回报……
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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