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黎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冈特堡主那近乎狂热的期待上。激活“指引罗盘”是终极目标，但在那之前，必须拿到关于“叛徒”和“清算”的情报——这是底线，也是衡量熔炉堡合作诚意的试金石。
冈特眼中那偏执的火焰跳动了几下，缓缓收敛。他深深地看了顾九黎一眼，那目光复杂，混合着欣赏、不耐以及一丝被看穿意图的恼怒。他沉默了几秒，轮椅的电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干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某个隐蔽的按钮按了一下。
“跟我来。”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却少了几分狂热，多了几分沉郁。
他没有离开这间核心陈列室，而是操纵轮椅，滑到那放置着“指引罗盘”的圆柱展柜后方。那里看似是一面光滑的金属墙壁，但随着冈特的靠近，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仅容轮椅通过的、向下的狭窄坡道。
阴冷、干燥的空气从下方涌出，带着陈年纸张和电子元件老化特有的味道。
这是一条隐藏的通道，通往熔炉堡真正的机密所在。
顾九黎毫不犹豫地跟上。李莎和林疏月对视一眼，也立刻紧随其后，布雷克则守在了入口处，巨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通道。
坡道不长，尽头是一扇看起来极其古老、厚重的实心金属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细小齿轮和杠杆构成的机械结构。
冈特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插入机械结构中心，缓缓转动。
咔哒…咔哒…嘎吱…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机括运作声后，金属门向内开启。
门后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左右，更像是一个古老的档案室。没有炫目的高科技设备，只有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金属档案柜，柜子上标注着难以理解的编码。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木长桌，桌上散落着一些发黄的纸张、老式的数据磁带和几台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造型古旧的终端机。
空气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动。
“熔炉堡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密室。”冈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敬畏，“这里存放的，是‘火种保存计划’和‘通道计划’失败后，极少部分被抢救出来的……原始碎片。”
他滑到一个特定的档案柜前，输入密码，柜门弹开。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金属盒子，每一个都密封得极好。
他取出其中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在长桌上，示意顾九黎自己打开。
顾九黎上前，发现盒子没有锁，只有一個简单的卡扣。他打开卡扣，里面是几片保存完好的、泛着特殊光泽的……某种生物的鳞片？以及一张存储卡。
“K-09研究所，第一批志愿者的生物样本残留，以及该研究所最后一段未被‘观察者’系统污染的内部监控日志副本。”冈特的声音低沉，“日志里，提到了‘背叛’，但语焉不详，指向模糊。”
顾九黎拿起存储卡，递给林疏月。林疏月立刻将其接入随身携带的、经过重重加密的便携读取器。
数据读取，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加密信息。林疏月的手指飞快操作，利用之前破译“基石”符号积累的经验尝试解密。
进度缓慢。
冈特没有催促，又取出另一个稍大的盒子。里面是一份纸质报告，封面印着“通道计划：相位稳定性实验报告（绝密）”，但报告中间被某种强酸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关键数据全部缺失。只有边缘的备注栏里，有人用红笔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第七次实验失败，能量逆流，坐标丢失，‘守门人’疑似遭受……污染？……叛……？（字迹被污渍覆盖）”
线索依旧破碎。
一个个盒子被打开，一份份残缺不全、语焉不详的证据被摆上长桌。有被撕毁的会议纪要，有数据严重丢失的实验记录，有画面布满雪花、声音扭曲的采访录像（记录的是几位计划参与者家属的茫然与恐惧）……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块碎片，隐约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计划内部出现了问题，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并且有人试图掩盖和清算。
但最关键的部分——叛徒是谁？清算由谁执行？目的为何？——始终隐藏在迷雾之中。
顾九黎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情报有价值，但远远不够。熔炉堡显然有所保留，或者……他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就在气氛逐渐凝滞时，林疏月那边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
“老板！K-09的那段监控日志……我好像……破译出了一点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屏幕上，一段极其模糊、晃动剧烈的监控画面正在播放，伴随着刺耳的杂音和断断续续的人声。
画面中似乎是某个实验室，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惊慌奔跑，警报灯疯狂闪烁。紧接着，画面猛地一抖，对准了一个隔离舱。舱门被暴力破开，一个研究员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上满是惊恐，对着镜头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杂音太大，听不清晰。
但林疏月放慢了速度，将音频进行极限降噪和增强处理。
那个研究员扭曲变形、充满极致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不是意外！是…… purge（清除）！他们启动了 purge！” “……为了……通道……必须……牺牲……” “……代码……‘零号协议’……叛徒是……是……”
声音到这里，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和更加刺耳的干扰音彻底淹没。画面也变成一片雪花。
Purge（清除）？零号协议？叛徒是……？
关键信息再次中断！
但“purge”和“零号协议”这两个词，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这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几乎明确了灾难的性质——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代号可能为“零号协议”的清除行动！
顾九黎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冈特：“堡主！‘零号协议’是什么？ purge 又是指什么？”
冈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神躲闪，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们……果然还是挖到了这个……”他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零号协议’……是最高禁忌。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那是深埋在‘火种计划’和‘通道计划’底层的一个终极指令。据说，当计划面临不可逆转的失败或泄露风险时，‘协议’会自动或被手动触发，执行……无差别清除。毁灭一切痕迹，包括所有知情者。”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至于 purge……我们一首以为那只是灾难发生时能量失控的表述……但如果监控里说的是真的……”
那就意味着，那场导致末世降临的灾难，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启动的“清除”程序！
是为了掩盖“通道”的真相？还是为了别的？
而“叛徒”，很可能就是启动协议，或者导致协议被触发的人！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谓的“末世”，不过是一场巨大阴谋的余波？而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幸存者，甚至包括“观察者”的威胁，都可能只是被清理的“痕迹”？
就在这时——
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甚至连这间密室都能隐约听到！
不是外敌入侵的警报！而是……内部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
“怎么回事？！”冈特脸色剧变，猛地操控轮椅冲向通讯器，“布雷克！汇报情况！”
通讯器里传来布雷克混杂着爆炸声和怒吼的回应：“堡主！不好了！第三样本库！是那个‘鞭笞者’！它……它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狂暴！打破了束缚场！正在疯狂攻击能源中枢管道！”
“什么？！”冈特惊怒交加，“怎么可能？！束缚场是最高优先级供电！怎么可能突然失效？！”
“不……不知道啊！能量监测显示束缚场能量被瞬间抽空！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布雷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顾九黎心脏猛地一沉！
第三样本库……就是刚才路过的，关押那株可怕金属植物的仓库！它的束缚场能量被抽空？
他瞬间想到了之前“基石”碎片吸收“快乐”能量，以及“清道夫”单位扰时能量紊乱的景象！
难道是……
他猛地看向长桌上那些打开的、来自不同研究机构的遗物盒子！
难道这些来自不同地方、沾染着不同能量气息的“遗物”聚集在一起，产生了某种未知的、诡异的能量共鸣或者……干扰？！间接影响到了那株对能量极其敏感的“鞭笞者”？！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由他们这次“情报审计”间接引发的……连锁反应！
“立刻调动守卫队！不惜一切代价压制它！绝不能让它破坏能源中枢！”冈特对着通讯器咆哮，随即猛地看向顾九黎，眼神极其复杂，有怀疑，有惊怒，但也有一丝诡异的、被验证了什么的疯狂，“顾先生！看来你的‘审计’，真的审出了不得了的东西！连这座堡垒深处的‘旧日亡灵’都被惊动了！”
他操纵轮椅冲向密室出口：“没时间慢慢研究了！顾先生，你必须现在就尝试激活‘指引罗盘’！我们需要答案！需要方向！否则，我们可能都会像K-09一样，被彻底‘清除’！”
危机突如其来，且源于自身。
审计风暴，瞬间变成了生死时速。
顾九黎看着桌上那些沉默的“遗物”，又看向通道外传来的隐约爆炸声和骚动。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去展柜。”他声音冰冷，“林博士，准备设备。李莎，警戒。”
情报交接被迫中断。
现在，必须首面那个可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指引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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