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雪,曾落在林冲的枪尖上。那时他是八十万禁军教头,银枪耍得密不透风,教场里的士兵都喊他 “林教头”,家里有贤妻张氏,日子虽不富贵,却也算安稳。可这安稳,从高俅的儿子高衙内看上张氏的那一刻起,就碎成了齑粉。而林冲的隐忍,也从那时起,像雪地里的冰,一层层冻硬了心。
高衙内第一次调戏张氏时,林冲正提着刀赶来,见是上司的儿子,手一软,刀竟没能举起来。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却只说了句 “衙内自重”,拉着妻子转身就走。朋友鲁智深气得要去打高衙内,他却拦着:“忍一忍就过去了,都是同僚,闹大了不好看。” 他怕得罪高俅,怕丢了教头的差事,怕一家人没了活路 —— 隐忍成了他唯一的生存选择,哪怕这隐忍里藏着屈辱。
可退让换不来安稳。高俅设计让他 “误入白虎堂”,诬陷他 “带刀闯禁地,意图行刺”,本该判死罪,多亏有人求情,才改判 “刺配沧州”。临行前,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妻子的手交到岳父手里,哽咽着说:“岳父,我此去若能回来,定好好待她;若回不来,您就…… 让她再寻个好人家吧。” 他把休书递过去时,手都在抖 —— 这不是 “洒脱”,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是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卑微。
刺配路上,董超、薛霸受高俅指使,故意用开水烫他的脚,夜里把他绑在树上,举起水火棍就要打死他。若不是鲁智深从野猪林里跳出,他早成了路边的枯骨。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拦着鲁智深杀官差:“非他二人之过,是高太尉的吩咐,放他们走吧。” 他还在忍,还在给 “体制” 留余地,还想着 “到了沧州好好改造,日后或许能回东京”。
到了沧州,他被派去看管草料场,本以为能 “远离是非”,却不知这是高俅的最后一步棋 —— 陆虞候、富安早己带着差拨赶来,要放火烧死他,永绝后患。那天雪下得特别大,草料场的草厅被大雪压塌,林冲只能抱着一床破棉絮,躲进附近的山神庙暂避。夜里,他正烤着火,忽听外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竟是陆虞候三人。
“这火一烧,林冲那厮定然活不成了,高太尉定会重赏咱们!” 差拨的声音里满是得意。
“哼,他也配当教头?不识抬举,死了活该!” 富安的语气透着轻蔑。
陆虞候则冷笑着补充:“烧干净些,别留痕迹,省得日后麻烦。”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锥扎进林冲的心里。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隐忍、退让、妥协,在高俅一伙人眼里,不过是 “不识抬举”;自己想要的 “安稳”,不过是奢望。那一刻,他心里的冰彻底裂开,积攒了数年的屈辱、愤怒、绝望,全化作了杀意在胸腔里翻滚。他摸出腰刀,刀鞘上的雪被体温融化,冰冷的刀刃贴着掌心,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等三人说完,转身要走时,林冲猛地推开门,提着刀冲了出去。差拨刚要回头,刀己刺穿他的胸膛;富安想跑,被林冲一脚绊倒,反手一刀割了喉咙;陆虞候跪在地上求饶,说 “都是高俅逼我的”,林冲却红着眼,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作者“凡梦散人”推荐阅读《恶水浒》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字一句地说:“你我自幼相识,我待你不薄,你却一次次害我!今日,我要你为我妻儿、为我这几年的苦楚,偿命!”
刀光落下,陆虞候的头颅滚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白雪。林冲没有停手,他割下三人的头颅,摆到山神庙的神台前,点燃一炷香,沙哑地说:“山神爷在上,林冲本想忍气吞声,奈何恶人逼我太甚!今日杀了这三个奸贼,算是告慰我枉受的冤屈!” 他的声音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扭曲的平静 —— 隐忍了太久,连复仇都带着一种 “完成任务” 的麻木,而非 “讨回公道” 的痛快。
这场复仇,本是 “被逼无奈的反抗”,却也藏着越过底线的恶。差拨虽参与陷害,却只是个被收买的小角色,罪不至死;而林冲在杀红了眼的瞬间,早己没了 “分辨罪责” 的理智,只把 “与陷害有关的人” 都当成了发泄对象。他烧了草料场,带着三人的头颅,一步步走向梁山 —— 从 “安分守己的教头” 到 “杀人放火的反贼”,他的转变,是被不公逼出来的,却也在爆发的瞬间,丢掉了自己最后的 “仁慈”。
林冲的恶,是 “长期压抑后的人性扭曲”。他不是天生的恶人,相反,他是个典型的 “老实人”—— 循规蹈矩、顾全大局、习惯退让,总想着 “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当压抑的委屈、不公的对待积攒到一定程度,一旦突破临界点,反弹的力量便会带着毁灭性,不仅指向恶人,也会波及无辜,甚至扭曲自己的人性。
这恰如现实中那些 “老实人” 的反击:职场上,有人长期被上司压榨,加班不给钱、功劳被抢走、犯错背黑锅,他一次次忍让,想着 “等熬出头就好了”,可当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他便选择删除公司的核心数据、泄露商业机密,哪怕自己也要承担法律责任;家庭里,有人长期被家暴,忍了十年、二十年,首到孩子被牵连,他才突然爆发,拿起菜刀砍向施暴者,哪怕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他们的恶,从来不是 “主动作恶”,而是 “被逼到绝境后的失控”。值得同情,却也不能被美化 —— 因为他们的反击越过了正义的边界,伤害了本不该伤害的人(比如公司的普通同事、无辜的家人),也毁掉了自己的人生。而这一切的根源,往往是社会对 “老实人” 的漠视:上司觉得 “他好欺负”,便变本加厉;家人觉得 “他不会反抗”,便纵容家暴;连规则都仿佛 “不保护退让的人”,让隐忍成了 “软弱” 的代名词。
林冲上梁山后,再也没了当年的温和。他打仗时格外勇猛,刀下从不留活口,哪怕是投降的将领,他也会多补一刀 —— 那是隐忍后的后遗症,是对 “软弱” 的过度补偿。他最终在征方腊后病逝,临死前看着江南的烟雨,或许会想起东京教场的雪,想起妻子的笑容,想起自己本该有的人生。若当初有人肯为他说句公道话,若规则能护他一次,他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社会从不该轻视 “老实人的隐忍”,因为每一次漠视,都是在为 “恶的反弹” 积累能量。真正的正义,不仅要惩罚恶人,更要保护那些 “习惯退让的人”,让他们不用靠 “爆发” 来讨公道,不用在压抑后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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