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碣村的江水总带着股泥腥味，黏在阮小二、阮小五的粗布裤脚上，像洗不掉的生活重负。这对兄弟和小七不一样 —— 小七是天生的顽劣，敢闯敢闹，而他们俩更像江里的芦苇，风往哪吹，就往哪倒。早年靠打鱼谋生时，渔霸抢他们的渔网，官府收重税，他们只会攥着拳头忍；后来晁盖找上门，说 “劫生辰纲能挣大钱”，他们便跟着去了；上了梁山，宋江说 “打仗能快活”，他们便跟着挥刀 —— 从没想过 “为什么要做”，只知道 “大家都这样”，“跟着哥哥们不会错”。
那会儿阮小二刚被渔霸打断了腿，在家养伤，家里米缸见了底，妻子正抱着孩子哭。阮小五蹲在门槛上，手里着磨钝的鱼叉，眼里满是愁绪。就在这时，晁盖带着吴用找上门，手里提着两斤肉、一壶酒，往桌上一放，开门见山：“小二、小五，官府的生辰纲要从黄泥岗过，咱们劫了它，分了钱，以后再也不用受渔霸的气，日子保准快活！”
阮小二扶着墙站起来，看着桌上的酒肉，咽了口唾沫，却还是犹豫：“那是官府的东西，劫了…… 会不会出事？” 吴用在一旁搭话：“怕什么？咱们兄弟多，有我和晁盖哥哥谋划，保准万无一失。再说，那生辰纲是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咱们劫了，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西个字，阮小二没太懂，但 “不用受气”“日子快活” 他听明白了。阮小五拉了拉哥哥的袖子，低声说：“哥，咱们总不能看着孩子饿死吧？跟着晁盖哥哥，说不定真能有条活路。” 阮小二看着妻子哭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弟弟期待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 他没琢磨 “替天行道” 是真是假，也没问 “劫了生辰纲会不会害了别人”，只觉得 “大家都去，应该没问题”。
劫生辰纲那天，阮小二撑船，把众人送到黄泥岗对岸；阮小五则提着刀，在附近放哨，见有路人经过，就故意咳嗽几声，把人吓跑。他们做得很认真，却从没想过：那些押纲的官兵，是不是也有家要养？那些生辰纲里的银子，是不是藏着百姓的血汗？他们只知道 “跟着晁盖哥哥干”，只觉得 “这是在挣活路”，连手里的刀沾了押纲官兵的血时，都没觉得愧疚 —— 因为 “大家都在杀，我不杀，就是拖后腿”。
上了梁山后，这种 “盲从” 更成了习惯。宋江要打祝家庄，阮小二、阮小五跟着阮小七冲在前面，见了庄客就砍。有个庄客跪地求饶，说自己只是个种地的，从没害过人，阮小五却犹豫了 —— 他想起自家种地的爹娘，可没等他多想，阮小七就喊：“哥，别愣着！宋江哥哥说了，祝家庄的人都是帮凶，留着没用！” 阮小五咬了咬牙，刀还是挥了下去 —— 他怕被弟弟说 “胆小”，怕被宋江说 “不义气”，更怕自己脱离 “兄弟群体”。
打高唐州时，他们跟着李逵烧官府，火光里，阮小二看见一个老妇人抱着孩子跑，差点被火烧到，他下意识想伸手拉一把，却被身边的梁山喽啰拦住：“阮头领，别管闲事！宋江哥哥说了，要烧干净才解气！” 阮小二的手缩了回来，看着老妇人消失在火海里，心里像被什么堵着，却还是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 他告诉自己 “大家都这样，我不能例外”，“跟着哥哥们，才是对的”。
他们从没想过 “劫富济贫” 的口号有没有兑现 —— 梁山的银子越来越多，可石碣村的渔民还是被渔霸欺负；他们也没想过 “替天行道” 是不是成了借口 —— 杀的百姓越来越多，可贪官还是在搜刮民脂民膏。他们只知道 “跟着群体走”，把 “兄弟义气” 当成了作恶的挡箭牌，把 “大家都做” 当成了免责的理由。
阮小二的死，也和这种盲从有关。征方腊时，宋江让他带水军攻打乌龙岭，他明知乌龙岭地势险要，水军容易被困，却还是领了命 —— 他没问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没说 “这里太危险”，只觉得 “宋江哥哥让我去，我就去”。结果水军真的被困，敌军的箭像雨点一样射来，阮小二的船被射中，开始下沉。身边的喽啰劝他跳水逃生，他却摇了摇头 —— 他怕逃回去被宋江说 “没用”，怕被兄弟们笑话 “胆小”，最终拔刀自刎，沉入江底。
阮小五死得更仓促。打清溪洞时，他跟着大部队冲锋，没看清前方有埋伏，被敌军的挠钩勾住，没等兄弟们救援，就被一刀砍死。他到死都没想过 “为什么要冲这么快”，只知道 “大家都在冲，我不能落后”。
阮小二、阮小五的恶，不是主动的恶，是 “群体盲从的悲剧”。他们像没有主见的影子，跟着群体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恶的深渊。他们不是天生残忍，却在群体中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不是不懂对错，却在 “兄弟义气” 的裹挟下，把恶当成了 “对”，把盲从当成了 “忠诚”。
这恰如现实中那些 “跟风作恶” 的人：职场上，同事们都在偷税漏税，老板说 “大家都这么做，没事”，于是你也跟着做，从没想过这是违法的；学校里，朋友们都在霸凌一个同学，他们说 “大家都讨厌他，欺负他没事”，于是你也跟着推搡，从没想过这会毁了那个同学的一生；生活中，邻居们都在传别人的谣言，他们说 “大家都这么说，肯定是真的”，于是你也跟着传播，从没想过这会伤害别人的名声。
他们和阮氏兄弟一样，都躲在 “群体” 的掩护下，把 “大家都这样” 当成了作恶的理由。他们觉得 “我只是跟着做，不算错”，却忘了：群体的恶，正是由一个个 “跟着做” 的人组成的；每一次盲从，都是在给恶 “添砖加瓦”。
阮小二、阮小五的尸体，最终都沉入了江底，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他们这辈子，跟着群体走，却从没为自己活过；跟着群体作恶，却从没明白自己错在哪。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大的悲剧 —— 把 “盲从” 当成了 “安全”，把 “群体” 当成了 “依靠”，最终却被群体的洪流，卷进了死亡的深渊。
真正的安全，从来不是 “跟着大家走”，而是 “自己能判断对错”；真正的义气，从来不是 “跟着大家作恶”，而是 “劝大家别做错事”。如果阮小二、阮小五能多一点独立思考，少一点盲从，或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 可惜，他们到死都没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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