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喉咙，又冷又硬。
顾北宸的问题像一颗钉子，钉在两人之间。
苏微转过身。
那张沾染过杀气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淡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没有回答。
“去开车。”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发布一条指令。
“我在问你话。”顾北宸向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压缩到一只手臂。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微的身体纹丝不动，甚至没有进入防御状态。
她抬手，指向天台另一侧的黑暗。
“监控三分钟后恢复，电梯备用电源能撑五分钟，巡逻保安七分钟后到顶楼。”
一连串冰冷的数字，是死亡的倒计时。
“回答我。”顾北宸的声音沉了下去，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固执。
苏微终于正视他的眼睛。
“一个和你一样，想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
她说完，不再给他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走向消防梯，背影决绝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这算什么答案？
顾北宸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上不去，下不来。他看着那个毫不犹豫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最终咬牙跟了上去。
……
地下车库。
黑色越野车引擎低吼，划出一道沉默的弧线，汇入城市的霓虹。
车厢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顾北宸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没有再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
苏微己经从一个防水防震的硬壳盒里，取出一部新的掌上电脑，接上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信号增强器。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刷新。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身边的男人，刚才的死斗，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处理完数据，她关掉屏幕，靠向椅背，闭上了眼。
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又或者，是在演。
顾北宸脑子里，她手肘上抬时那道致命的残影，与此刻她安静的侧脸，正在疯狂重叠、撕扯。
一个顶级的杀手，一个顶级的黑客。
这两种身份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越想看清，越觉得她是一团无法洞穿的迷雾。
脚下油门不知不觉踩到底，车速飙升，将整个城市的虚假繁华甩在身后。
回到临时的安全屋，顾北宸脱下外套，手臂上几道被利器划开的口子己经皮肉外翻。
他一声不吭地走向医药箱，拿出消毒水和纱布。
“嘶——”
高浓度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他肌肉猛地绷紧，额头渗出冷汗，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哼。
苏微跟了进来，将一个平板电脑“啪”地一声扔在茶几上。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份加密文件。
“这是什么。”顾北宸用棉签沾着消毒水，清理伤口里的污物，动作稳得像个外科医生。
“龙腾财团。”苏微开口，声音像冰。
“明晚七点，金鼎大厦顶层，一场不对外开放的商业酒会。”
顾北宸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
他抬头，视线如刀，首刺苏微。
“酒会的主办人，龙腾财团执行董事，王海东。”苏微划开屏幕，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照片跳了出来。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所以，你杀人是为了这个？”顾北宸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杀人，”苏微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更冷，“是为了我们能站在这里说话。而不是让我们的尸体，躺在三十层高的天台上。”
空气瞬间凝固。
两人的对峙，像两头受伤的野兽在互相试探底线。
许久，顾北宸低下头，继续用纱布包扎伤口，打了一个利落的结。
“你想怎么做。”他选择了暂时搁置那个无解的问题，因为复仇是更优先的选项。
“混进去。”苏微的计划简单到近乎粗暴。
“我己经用伪造的身份信息，替你拿到了邀请函。”她划开屏幕，一份制作精良的电子邀请函出现。“你的身份是海外归来的投资人，我是你的女伴。”
顾北宸看着邀请函上的假名，又看了看苏微，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王海东生性多疑，你确定这行得通？”
“他只信他自己的人肉情报网。”苏微解释道，“我们的假身份能扛住第一轮背景调查。只要能走到他面前，他就会自负地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他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的任务，接近他，拿到他随身携带的加密U盘。”
“你呢？”
“我负责清空你周围所有的‘眼睛’。”
顾北宸包扎好伤口，站起身。他比苏微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强大的压迫感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我为什么要信一个刚认识的杀手？你的计划听起来像自杀。”
苏微抬起脸，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顾北宸，毁掉你一切的人就在那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锥子，狠狠刺入他最隐秘的伤口。
“你不敢去吗？”
第二天，夜幕降临。
金鼎大厦顶层，灯火辉煌如白昼。
悠扬的古典乐在水晶吊灯下流淌，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香槟，交织出一张巨大的名利之网。
顾北宸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
苏微一袭简约的黑色长裙，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像一个完美的、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顾北宸的视线在场内不动声色地扫过，很快锁定了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身影。
王海东。
他正与几位宾客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从容。
“目标，左胸内袋。”一个微小的声音从顾北宸的骨传导耳机里传来。
是苏微。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完美扮演着一个无聊等待的女伴。
顾北宸端着酒杯，缓步向人群中心移动。
他像一条优雅的鱼，自然地融入一个个小圈子，又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脱离，每一步都精准地缩短着与猎物的距离。
终于，他站在了王海东面前。
“王董。”他主动举杯。
王海东闻声看来，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
“您是？”他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
“顾宸。”顾北宸说出了邀请函上的假名，“刚从华尔街回来，久仰王董大名。”
“原来是顾先生，年轻有为。”王海东与他碰了一下杯，态度客气但疏远。
两人寒暄起来。
顾北宸的表现滴水不漏，从国际宏观经济聊到最新的投资风口，展现了一个精英投资人应有的全部素养，甚至抛出了几个让王海东都眼前一亮的观点。
王海东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真切，公式化的客气变成了真正的欣赏。
“顾先生对国内市场的见解，很独到。”王海东再次举杯，“我敬你一杯。”
顾北宸微笑回应。
就在两人酒杯再次相碰的瞬间，王海东忽然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他耳边轻声说。
“只可惜，顾家大少爷，三年前就己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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