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的死寂，比跃迁时的黑暗更沉重。
主显示屏上，那片广阔无垠的金属坟场，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数以万计的战舰残骸。
一艘巨舰的舰首被齐整地削去，光滑的断面反射着星云微光。另一艘生物形态的战舰，扭曲的金属骨架从内部炸开，凝固成一朵死亡之花。
这里汇集了无数文明的智慧结晶，此刻却只有一个共同标签。
死亡。
“报告……前方探测到巨量金属残骸……”导航员的声音干涩，无法抑制地颤抖。
“生命信号扫描。”顾北宸的声音像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生命信号。”
“报告！那股特殊的能量信号……完全消失了。”
最后一点希望，被系统冰冷的宣判彻底浇灭。
与此同时，苏微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唇边涌出，滴落在金属甲板上。
那点曾与她遥相呼应的同源星火，在她崩塌的精神世界里，彻底熄灭了。
“苏微！”顾北宸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脸色比跃迁前更差。
“我没事。”苏微推开他，自己站稳，眼神死死地盯着那片残骸构成的星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死了。”
“战斗就在这里。”顾北宸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没有给任何人沉浸在失败情绪里的时间。“陈博士，分析战场残骸能量残留，我要所有波形数据。侦察机全部放出，进入战场搜寻，我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所有单位，一级战斗警备！”
一连串命令将舰桥从震静的泥潭中拽了出来。陈博士的团队立刻行动，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刷新。
苏微闭上了眼睛。
她没去管嘴角的血迹，将残余的精神力再一次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这一次，她不是寻找同伴，而是在追溯死亡。
冰冷的金属触感，爆炸瞬间的灼热，被撕裂的灵魂在虚空中无声哀嚎……无数混乱的感知碎片涌入她的脑海。
然后，她捕捉到了两种气息。
一种，是“原初之能”爆燃后留下的微弱余温，温暖而悲壮。
另一种，阴冷、粘稠，带着吞噬一切的欲望。
是“收割者”。
“是他们干的。”苏微睁开眼，声音里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星尘之子’在这里和‘收割者’战斗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博士那边有了发现。
“指挥官！3号侦察机在一艘‘泰坦级’母舰残骸内部，发现了这个！”
一块金属残片的立体影像被投射到主屏幕上。上面有一个由数个同心圆组成的徽记。
“魅影博士的实验室标记！”陈博士的声音拔高，带着惊骇，“他的‘种子’计划……己经扩散到了这种程度！”
魅影博士。收割者。星尘之子。
线索指向了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舰桥！
“警告！侦测到高能反应！”
“数量……无法估算！它们隐藏在残骸里！”
话音未落，星图上，那片静止的金属坟场活了过来。
数十个原本被标记为“死寂残骸”的信号点，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它们根本不是残骸！是伪装！
一艘艘外形诡异的战舰从巨大的金属碎片后方滑出。它们的舰体像是黑色晶体与扭曲血肉的结合体，表面布满不规则的脉络，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幽光。没有引擎喷口，移动时悄无声息，如同幽灵。
“开火！自由开火！”顾北宸的吼声打破了凝滞。
旗舰舰身两侧，炮台依次亮起，灼热的能量光束撕裂黑暗。
然而，敌舰没有闪避。它们舰体表面的黑色晶体瞬间亮起，能量光束击中它们，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
“报告！敌舰能量护盾类型未知！我们的攻击无效！”
“敌方反击！规避！”
那些幽灵战舰的舰首裂开，喷射出一种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能量团。
旗舰紧急转向，庞大的舰身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攻击。一团能量擦过旗舰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护盾能量指数瞬间掉了一大截。
“指挥官，护盾能量指数不是在下降，是在被‘溶解’！”陈博士看着数据，脸色惨白，“对方用的不是物理冲击，是某种催化分解力场！我们的护盾理论撑不住十秒！”
这完全是闻所未聞的作战方式。
更多的幽灵战舰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利用残骸作为掩护，战术刁钻致命，将旗舰的活动空间一步步压缩。
旗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
混乱的战场上，炮火与警报声交织。
苏微的眉头却紧紧皱起。她的感知穿透了那些诡异的舰体。在每一艘幽灵战舰的内部，她都感觉到了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气息。
“原初之能”。
那股能量非常微弱，像是被某种装置强行抽取、过滤后，只剩下了最基本的能量形态。
它们在用“星尘之子”的力量，来攻击他们。
它们把她的同类，当成了燃料。
这个认知，让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苏微心底燃起。舰桥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几个控制台的数据流瞬间出现了乱码。
“警告！右舷三号区发现高能鱼雷！无法拦截！”
一艘敌舰抓住旗舰规避的间隙，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发射了一枚能量鱼雷。那枚鱼雷速度极快，拖着墨绿色的尾迹，首扑旗舰相对薄弱的引擎区域。
“来不及了！”驾驶员绝望地喊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微猛地抬起头。她的瞳孔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旗舰之外的虚空中，那枚能量鱼雷前方的空间，突然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一道无形的力场凭空出现，空间本身被拧成了一个旋涡。致命的鱼雷一头扎进这个扭曲力场，飞行方向被硬生生偏转了九十度，擦着旗舰的舰身飞向了远方的黑暗。
危机暂时解除。
但苏微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一丝血线再次从她唇角滑落。
“规避动作过载！舰体结构应力超出上限！”
“指挥官，我们的活动空间被完全封锁了！”
旗舰刚刚躲开鱼雷，却因为剧烈的转向和损伤，陷入了被动挨打的死局。
顾北宸死死抓住指挥官的座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常规战术无效了。”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舰桥，“导航员，锁定前方那艘最大的敌舰残骸！引擎能量过载百分之一百二十！给我撞上去！”
“指挥官？！”
“执行命令！”顾北宸厉声喝道，“我们要自己造一个掩体！”
旗舰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庞大的舰身调转方向，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巨兽，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撞向那艘潜伏在旁的巨大幽灵战舰。
剧烈的震动传来，整个舰桥天旋地转。紧急稳定系统启动，将失控的舰体强行稳住。
他们……和一艘巨大的敌舰残骸卡在了一起。
“报告损伤！”顾北宸问道。
“舰首外装甲受损百分之三十！结构稳定！但是……指挥官……”损管部门的汇报声突然变了调。
“我们的撞击……撕开了那艘敌舰残骸的侧舷装甲。”
“扫描系统在残骸内部，发现了一个……一个生命维持舱！”
主屏幕的画面立刻切换。透过破碎的装甲缺口，一个被改造过的、布满各种狰狞导管的生命维持舱，暴露在他们眼前。
舱体半透明。
里面囚禁着一个蜷缩的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浑身插满了管线，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在他的身体周围，一缕缕淡金色的能量残余，正被导管无情地抽取，汇入这艘死亡战舰的深处。
那正是，“原初之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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