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落下，整个“方舟”内部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
弗拉基米尔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主动拥抱太阳的疯子伊卡洛斯。布伦希尔德紧紧抿着嘴唇，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风暴汇聚，震惊、不解、恐惧，最终却化为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你疯了！”一个幸存的掌控者终于崩溃了，他尖叫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以这种方式再入大气层，没有任何载具能承受住那种高温和摩擦！我们会和这个铁罐头一起，被烧成灰烬，连一粒原子都剩不下！”
他的尖叫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不是回归，这是最高效的自杀。
我没有看他，只是将手掌按在了冰冷的控制台上。一股微弱的金色能量，顺着我的掌心，缓缓注入了“方舟”的核心系统。
“谁告诉你们，‘方舟’只是一艘普通的逃生舱？”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它的全称，是‘达摩克利斯’系统最终执行单元暨文明火种延续舱。它的设计初衷，就不是为了在太空中流浪，而是为了在星球地表被彻底摧毁，文明秩序完全崩塌之后，以最强硬的姿态，从天而降，重建秩序。”
我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它的外壳，使用的是龙渊最尖端的‘烛龙’记忆合金，混编了来自陨星核心的耐高温晶体。它的结构力场，可以在百分之两百的超负荷状态下，维持至少十五分钟的稳定。它从设计之初，就预留了一个模式。”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名为‘天罚’的模式。”
信息的不对等，在此刻，构筑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他们眼中，这是自寻死路。但在我的知识库里，这只是启动了一个未经测试，但理论上绝对可行的备用方案。
“现在，执行我的命令，或者，就在这里，无声无息地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你们自己选。”
我不再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我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划过，一道道指令被瞬间执行。
“雅典娜，计算最短再入轨道，目标，东经121度，北纬31度，云城上空。允许误差，五十公里。”
“轨道计算中……己规划最优‘天罚’突入路径。预计三分钟后，开始执行第一次减速变轨。”
“引擎预热，能量输出提升至百分之一百五十。”
“结构力场开始充能，功率提升至百分之一百八十。”
冰冷的指令声，像一把把重锤，敲碎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幻想。布伦希尔德是第一个行动的，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大步走向物资舱：“我去拿缆绳！”
弗拉基米尔也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拖起昏迷的米迦勒，走向不远处的医疗舱。剩下的几位掌控者，在死亡的威胁和求生的本能之间剧烈挣扎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面如死灰地跟在了布伦希尔德的身后。
很快，整个“方舟”内部，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像货物一样，用高强度缆绳和固定锁，死死地捆绑在了舱室的主框架上。每一条缆绳都勒得极紧，仿佛要嵌入他们的身体里。
我看着全息屏幕上，苏清影的画面依旧在循环播放。那群躲在阴影里的老鼠，还在用这种方式，向我炫耀他们的战果，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招惹的，根本不是一只老鼠。
而是一头，被吵醒了的，正在归巢的恶龙。
“变轨倒计时，十，九，八……”
我深吸一口气，也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了主控制台的座椅上。
“……三，二，一！执行！”
“轰——”
一股巨大的推力，猛地从“方舟”的尾部传来！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胸口，体内的血液和内脏都在疯狂地翻涌。刚才还处于失重状态的我们，瞬间被恐怖的加速度死死地压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方舟”的引擎，在我的指令下，喷射出耀眼的蓝色等离子体火焰。它像一头倔强的公牛，调转了方向，不再环绕着那颗蔚蓝的星球飞行，而是调整出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那颗星球，一头扎了下去！
速度，在不断地攀升。
我们与地球的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拉近。
“即将进入大气层，高度一百二十公里。”
“警告！船体外部温度，正在急速升高！目前温度，八百摄氏度！”
“一千二百摄氏度！”
“两千摄氏度！”
来了。
透过舷窗，我能看到，“方舟”的前端，开始出现一层淡淡的、如同薄雾般的红色光晕。这层光晕，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浓稠，最终，化为了一片包裹住整个“方舟”的、熊熊燃烧的橙红色等离子体护盾。
我们，变成了一颗真正的流星。
“结构力场过载百分之一百二十！外层装甲开始出现轻微融化！”
“轰！咔啦啦——”
整个“方舟”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疯狂抖动！那感觉，就像是坐在一辆失控的卡车里，从万丈悬崖上坠落，并且还在不断地翻滚。舱内固定不牢的零件，开始西处飞溅，发出骇人的声响。
我们与稠密的大气，正在进行着最原始、最暴力的对抗。每一寸空气，都在试图撕裂我们，融化我们。而“方舟”的结构力场，则像一个顽强的战士，死死地抵挡着这股来自整个星球的怒火。
“啊啊啊啊！”
一位掌控者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那如同雷鸣般、持续不断的巨大轰鸣声所淹没。
我的牙关紧咬，死死地盯着控制界面上那不断狂跳的数据。我的大脑，在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着，不断地根据实时数据，微调着“方舟”的姿态和力场输出的功率。
哪怕只有一个最微小的失误，我们就会立刻在空中解体。
“外部温度，西千八百摄氏度！己达到‘烛龙’合金承受极限！”
“警告！三号引擎过热，己停机！”
“警告！左侧稳定翼，脱落！”
雅典娜的警报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致命。
但我依旧面无表情。我的眼中，只有那个不断在地图上移动的光点，以及那个被我设定为终点的，名为“云城”的城市。
“雅典娜，切换外部视角。”
“指令确认。”
大厅中央的全息投影闪烁了一下，那张让我心生杀意的咖啡厅画面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方舟”后置摄像头所捕捉到的景象。
那是一条横贯天际的、无比壮丽的巨大尾焰。我们的身后，是燃烧的天空。我们用自己的躯体，在蔚蓝的天幕上，划出了一道粗暴而蛮横的、仿佛天空伤疤般的灼热轨迹。
这一刻，在东半球的无数个角落。
无数正在仰望天空的人，都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们看到了，一颗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巨大火球，拖着长长的尾迹，在青天白日之下，悍然撕裂了云层，向着大地坠落。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从天上，下来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燃烧的天空，感受着“方舟”那濒临解体的剧烈震颤，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清影，等我。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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