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宴后的第三日，温丞相竟亲自来了靖王府。
美其名曰“探病”，实则是听了柳氏母女添油加醋的哭诉，前来兴师问罪。
书房内，温丞相端着父亲架子，面色沉肃：“听闻前日回门，你在府中很是威风？”
温知意正在为萧煜施针，头也不抬：“父亲说的是哪件事？是妹妹‘不小心’泼我热茶，还是夫人‘无意间’将我锁在库房？”
温丞相被噎得一怔，随即怒道：“便是她们有不是，你身为王妃，也该宽宏大量，何至于让雪儿当众出丑，还强索库房药材？”
银针稳稳刺入穴位，温知意这才抬眼，目光清冷如刀：“父亲可知，那支血参本就是我母亲嫁妆？我取回自己东西，何来‘强索’之说？”
“便是如此，你也不该...”温丞相话未说完，便被温知意打断。
“不该什么？”她缓缓起身，首视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不该在妹妹用热茶泼我时躲开？不该在夫人锁我时自救？还是不该在父亲病重时，想用血参为您续命？”
一连三问，句句诛心。温丞相脸色青白交加，指着她颤抖道：“你、你如今嫁入王府，翅膀硬了，便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了？”
“父亲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过？”温知意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自我有记忆起，父亲眼中只有温若雪这个女儿。我生病时，父亲在陪妹妹游湖；我生辰时，父亲在为妹妹庆贺；便是母亲去世那日，父亲也在安慰哭闹的妹妹...”
她每说一句，温丞相脸色便白一分。
“如今我嫁入王府，父亲倒想起我这个女儿了？”温知意步步逼近，“是因为我终于有了利用价值，可以帮丞相府攀附靖王府了么？”
“放肆！”温丞相猛地拍案而起，“谁教你这般与父亲说话！”
“需要人教么？”温知意目光扫过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这些不都是父亲言传身教的？您教我利益至上，教我亲情淡薄，教我为了权势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女儿的终身幸福。”
她转身看向一首沉默的萧煜：“王爷，您说我学得可好？”
萧煜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淡淡道：“王妃聪慧，青出于蓝。”
温丞相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萧煜在场不敢发作，只得强压怒火：“为父今日来，原是想提醒你，既为王妃，当谨言慎行，莫要丢了丞相府和王府的颜面...”
“父亲放心。”温知意微笑，“我如今言行，不正符合温家女儿的身份？倒是父亲...”
她话锋一转：“我嫁入王府那日，父亲可曾看过我的嫁妆单子？可知道里面少了多少东西？那些母亲留下的珍宝，如今都在谁人房中？”
温丞相一时语塞。他自然知道柳氏克扣嫁妆之事，却从未过问。
“父亲不知道，也不在乎。”温知意自问自答，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就如同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在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知道妹妹抢走我多少东西；不知道夫人多少次‘疏忽’，让我险些丧命...”
她忽然抬手，露出腕间一道浅疤：“父亲可还记得这道伤？那是妹妹七岁那年，抢我玉簪时推我倒地所致。父亲当时怎么说来着？‘姐姐该让着妹妹’？”
温丞相看着那道疤，神色微动，似有触动。
温知意却己放下衣袖，掩去伤痕，也掩去所有情绪：“父亲今日来，若是为教训我，请回吧。若是为探病...”
她看向萧煜：“王爷需要静养，不便待客。”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温丞相颜面尽失，却无从反驳。这些年来，他确实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如今被她当面揭穿，竟是无地自容。
“既、既如此，为父告辞。”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拂袖而去。
望着父亲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温知意轻轻吐出一口气。
原主残留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带着委屈与不甘。她抚上心口，默默道：安心吧，那些委屈，我一件件为你讨回来。
“痛快了？”萧煜的声音忽然响起。
温知意回神，恢复平日淡然：“让王爷看笑话了。”
“看丞相吃瘪，确是趣事一桩。”萧煜唇角微扬，“只是没想到，王妃口才如此了得。”
温知意重新拿起银针：“王爷过奖。比起口才，还是医术更实用些——比如现在，若我再不下针，王爷这条腿怕是真要废了。”
萧煜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臂：“有劳王妃。”
银针落下，室内重归寂静。
许久，萧煜忽然道：“那些事，都是真的？”
温知意动作微顿：“王爷指的是？”
“你在温府的经历。”
温知意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真假重要么？横竖都过去了。”
萧煜沉默片刻，道：“日后在王府，不会有人那般对你。”
这话说得突然，温知意抬眸看他，却只看到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王爷这是要给我撑腰？”她半开玩笑地问。
“你是靖王妃。”萧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打你的脸，便是打本王的脸。”
温知意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便多谢王爷了。”
施针完毕，她收拾药箱准备离开，行至门口时忽又回头。
“王爷。”
“嗯？”
“方才那句‘青出于蓝’，说得不错。”
望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萧煜无奈摇头。
这个女人，真是半分亏都不肯吃。
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样的温知意，比那些温顺婉约的闺秀有趣得多。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腿上，带着微微的暖意。
萧煜轻轻抚过刚刚施针的穴位，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温知意，你究竟还有多少面，是本王未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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