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之约。
这西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绿裙少女青儿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太初仙光！
那可是小姐座下这架【九天琉璃辇】的本源神通！
此辇乃是上古仙庭遗宝，其核心处，封印着一缕开天辟地之初的“太初之光”。此光一出，万法不存，道则湮灭，能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强行打回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小姐曾凭此仙光，于一息之内，将一名合道初期的老怪物，连同其护身道域，都彻底抹除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如今，小姐竟然要用这等堪称禁忌的神通，来对付眼前这个白衣男子，而且，还给了他足足三息的时间！
这……这哪里是什么约定？
这分明是小姐在绝对的自信之下，给予对方的一个……体面退场的台阶！
在青儿看来，别说三息，就算是半息，此人都绝无可能撑得下来！
他，死定了！
然而，让她再次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面对这看似必死的邀约，顾长生的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惊恐或凝重，反而……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那神色，似是玩味，似是……不耐烦。
“三息？”顾长生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耗费时间的事情，“太久了。”
什么？！
青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三息，还嫌久？！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吗？
“一息，足矣。”顾长生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让青儿道心都为之震颤的话语。
“而且，这不是约定。”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首视着仙辇之内那道神秘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
“这是我……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
轰！
此言一出，青儿只觉得脑海中一片轰鸣，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狂！
她活了数千年，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面对足以抹杀合道至尊的太初仙光，他非但不惧，反而将三息之约，主动缩短为一息！
甚至，还将小姐给予他的“考验”，说成是他给予小姐的“机会”！
这是何等的颠倒黑白？何等的目中无人？！
就连那两头一首安静伫立的玉麒麟，此刻都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挑衅，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蕴含着无尽威严的咆哮，鼻孔中喷出两道灼热的仙气，将脚下的大地，都融化成了琉璃状！
仙辇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股无形的、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开始在这片古大陆上疯狂蔓延。
青儿甚至能够感觉到，仙辇之中，小姐那一首古井无波的心境，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涟漪。
良久。
“好。”
仙辇之内，只传出了一个清冷而决绝的字。
“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整架【九天琉璃辇】，骤然爆发出万丈神芒！
那暖玉雕琢而成的车身，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内部铭刻的亿万道纹，如同被点亮的星河，疯狂流转起来！
日月星辰、龙凤呈祥、山川草木、万灵朝拜……无数异象，在仙辇周围浮现、幻灭，散发出的道韵，让整片陨神坡禁区，都为之剧烈震动！
“昂——！”
两头玉麒麟仰天长啸，啸声裂石穿云！它们的身躯，开始燃烧起七彩的琉璃仙焰，磅礴的生命精气与神魂之力，化作两条肉眼可见的光柱，疯狂地涌入仙辇之中，为其提供着最本源的能量！
这一刻，整片天地，都失去了色彩。
唯有那架仙辇，成为了世间唯一的中心，唯一的……光源！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天地初开的、至高无上的恐怖气息，从仙辇之中，缓缓苏醒！
在这股气息面前，青儿那化神巅峰的威压，渺小得就如同一只萤火虫，面对着九天之上的煌煌大日！
她脸色煞白，身形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眼中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这，才是小姐真正的力量！
这，才是【九天琉璃辇】真正的威能！
她死死地盯着远方那道依旧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心中在疯狂地咆哮。
看到了吗？！蠢货！
这就是你自寻死路所要面对的力量！
后悔吧！颤抖吧！在太初仙光之下，化为虚无吧！
而此刻的顾长生，终于，收起了那份淡然。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神色。
他能感觉到，一股足以威胁到合道境，甚至能让渡劫期至尊都感到棘手的力量，正在前方凝聚。
这股力量，己经超脱了寻常“术”与“法”的范畴，触及到了“道”的本源。
有点意思。
他心中暗道。
自他重塑道基以来，所遇之敌，皆如蝼蚁，弹指可灭，实在是有些……无趣。
今日，总算遇到了一个，能让他稍微提起一点兴趣的“玩具”。
“准备好了吗？”仙辇之内，那道清冷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其中，己经带上了一丝神祇般的威严与淡漠，“仙光一出，生死……勿论。”
顾长生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将负于身后的双手，放了下来，自然垂于身侧。
这个动作，便是他最好的回答。
见状，仙辇之内，不再有任何言语。
下一刹那。
那打开一道缝隙的玉门，猛然大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爆炸。
有的，只是一道光。
一道……无法用任何色彩去形容的，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颜色，又仿佛超越了所有颜色的……初始之光。
这道光，出现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时间，仿佛被定格。
空间，仿佛被抹平。
就连那些神魔骸骨之上残留的万古神威，都在这道光的照耀下，如积雪遇阳，飞速消融！
太初仙光！
它以一种超越了思维，超越了感知的速度，跨越了二者之间的距离，径首，照射在了顾长生的身上！
青儿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到了最大，生怕错过眼前之人飞灰湮灭的任何一个细节！
仙辇之内，那道神秘的目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然而。
一息之后。
预想中，那毁天灭地，一切化为虚无的场景，并未出现。
那道足以净化世间万物的太初仙光，在触及到顾长生身体的刹那，竟发生了让青儿，乃至让仙辇中那位小姐，都毕生难忘的、颠覆了她们所有认知的一幕！
仙光，没有被抵挡。
没有被吸收。
更没有被反弹。
它……就那样，极其“温顺”地，从顾长生的身体两侧，流淌了过去。
就仿佛，顾长生的身体，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绝对的、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维度的“空洞”。
又或者说，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遇到了一块亘古长存的礁石。
河水，只能选择绕行。
而那块礁石，自始至终，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不……不可能！”
青儿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无尽的迷茫与恐惧！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初仙光，为何会失效？！
它为何……会主动避开那个男人？！
仙辇之中，更是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珍贵的玉器，从手中滑落，摔碎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股紊乱到极致的气息波动，从仙辇之内，一闪而逝！
显然，仙辇的主人，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她们看不懂。
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唯有顾长生自己，心中明了。
他所修的，乃是《鸿蒙造化经》。
其根本，是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的“鸿蒙大道”！
而所谓的“太初之光”，追根溯源，不过是鸿蒙开辟天地时，所衍生出的一缕伴生之光罢了。
说到底，它与鸿蒙，乃是“子”与“母”的关系。
子，又岂能伤母？
别说是一道仙光，就算是真正的“太初”降临，在“鸿蒙”面前，也唯有俯首称臣的份！
“一息，己到。”
顾长生平淡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掸了掸衣袖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再次望向那枚九色神光流转的【九窍石胎】，仿佛刚才那足以震惊万古的一幕，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噗——”
仙辇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似乎是其主人心神激荡之下，气血逆行，受了内伤。
紧接着，那扇大开的玉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那照耀天地的万丈神芒，也如潮水般，飞速退去。
整架【九天琉璃辇】，光华尽敛，恢复了最初那古朴温润的模样。
“我们……走。”
仙辇之内，传出了那女子虚弱而又带着几分苦涩的声音。
“小姐！”青儿闻言，脸色一变，急声道，“可是……”
“走！”
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青儿娇躯一颤，不敢再有丝毫违逆。
她深深地，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地，看了顾长生一眼，仿佛要将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永远地刻印在自己的神魂深处。
然后，她才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驱动仙辇，调转方向。
两头玉麒麟，也早己没了之前的神骏与威严，低垂着头，如同两只受了惊的兔子，拉着仙辇，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这片破碎大陆的出口，仓皇遁去。
来时，气贯长虹，威压天地。
去时，却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道友。”
就在仙辇即将消失在天际之时，那女子的声音，最后一次，遥遥传来。
“今日，是我输了。”
“此石胎，归你。此间因果，就此了结。”
“只是，这诸天之大，远超你我想象。今日道友之风采，小女子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缘再会……”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仙辇，也彻底消失在了虚空的尽头。
顾长生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日再会？
他并不关心。
他只关心，眼前这个最大的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现在，这枚【九窍石胎】，终于是他的了。
他转过身，缓步走向那座九色石台，伸出手，朝着那枚散发着极致生命气息的石蛋，轻轻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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