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长生那平静却又石破天惊的三个问题问出口后,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
风,停了。
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凝固了。
就连那座道祖之门上流转的最后光晕,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跪伏在地的李玄一、血河老祖等人,虽然听不清顾长生究竟问了什么,但他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那三个问题的提出,西周那本就压抑到极致的氛围,变得愈发沉重,沉重得仿佛连时空本身,都即将要被压垮。
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三个问题,触及到了某种禁忌,引动了冥冥之中至高无上的天道意志,降下了无声的审判。
道祖残念那本就模糊的金色身影,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那双仿佛洞穿了万古岁月的眼眸,第一次,从顾长生的身上,移开了。他抬起头,似乎是想透过这陨神坡的禁制,看一看那片他曾无比熟悉,如今却又无比陌生的……苍穹。
许久之后,一声悠远、复杂,包含了太多太多情绪的叹息,从他的口中,缓缓传出。
“唉……”
这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长河,裹挟着万古的沧桑与悲凉,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道祖残念重新将目光,凝聚在了顾长生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平和与欣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困惑与骇然。
“小友……你,究竟是何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通过神念,而是在这片空间中真实地响起,沙哑,而又充满了疲惫。
“这三个问题,任何一个,都不该是从你这个境界,甚至不该是从这方世界的任何生灵口中,问出来的。”
“它们……是禁忌。”
顾长生闻言,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知道,或不知道。”
他的态度,依旧是那般的平静,仿佛在问的,不是关乎世界生灭的终极隐秘,而只是“今天天气如何”这般简单的问题。
然而,正是这份超然物外的平静,让道祖残念的心中,掀起了更加汹涌的波涛。
他深深地看了顾长生一眼,似乎是想将眼前这个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年轻人,彻底看透。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对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连他也无法看穿的迷雾,那层迷雾的本质,似乎……比他自身的存在,还要更加古老,更加至高。
“也罢……”
道祖残念再次叹息,随即,他缓缓抬起那只由金光凝聚的、虚幻的手掌。
“接下来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嗡!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道柔和的金色光幕,以他和顾长生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完全隔绝内外的独立空间。
从外界看去,李玄一等人只能看到那片金色的光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那白衣身影与道祖残念,笼罩其中。
他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种被排斥在“真相”之外的感觉,让他们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渺小。
他们很清楚,那光幕之内正在进行的对话,其内容,必然是足以颠覆整个修行界,甚至颠覆这方世界认知的天大秘密!
而他们,却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差距!
血河老祖将头埋得更深了,心中对顾长生的敬畏,己经攀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顶点。
能够让道祖残念都如此郑重对待,甚至不惜耗费最后的力量布下结界来单独对话的存在……这位前辈的来历,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一万倍!
……
金色结界之内。
道祖残念的金色身影,因为布下这道结界,变得又虚幻了几分。
他看着顾长生,神情肃穆到了极点。
“小友,你听好了。”
“老朽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甚至……是比死亡,还要可怕无数倍的结局。”
“你,还想听吗?”
顾长生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这世间,能杀我顾长生的东西,还没出世。说吧。”
“好……好气魄!”
道祖残念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赞叹,又似是惋惜。
他不再犹豫,沉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你问,何为‘灭世大劫’?”
“呵呵……”他自嘲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所谓大劫,并非天灾,亦非人祸。而是一场……注定的‘收割’!”
“收割?”顾长生眉头微挑。
“没错,收割!”道祖残念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压抑,“小友,你可曾见过,凡间的农夫,圈养牲畜?”
不等顾长生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农夫会为牲畜搭建温暖的棚圈,会为它们提供肥美的草料,会保护它们不受野兽的侵袭,会让它们……安心地繁衍,成长。”
“首到……膘肥体壮,可以宰杀的那一天。”
“这方世界,这片天地,以及这天地间的所有生灵,包括你我,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渡劫至尊,在某些存在的眼中,都与那棚圈中的牲畜,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牧场’!”
“而所谓的‘灭世大劫’,便是‘牧场主’,前来收割的日子!”
轰!!!
这个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若是被任何一个此界的修士听到,恐怕都会瞬间道心崩溃,神魂错乱!
然而,顾长生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这便说得通了。”
“那所谓的【葬天碑】,便是‘牧场主’立下的……墓碑吗?”
道祖残念的身影,再次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骇然地看着顾长生,失声道:“你……你竟然连【葬天碑】都知道?!”
那块碑,是每一次“收割”开始的信号!是悬在所有生灵头顶的断头台!更是这方世界,最深层的禁忌!
顾长生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守墓人。”
道祖残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苦涩地说道:“既然有‘牧场’,自然,也就有为‘牧场主’看管牛羊的……‘牧羊犬’。”
“守墓人,便是这个角色。他们是‘牧场主’的走狗,是监视我们的狱卒!每一次‘收割’,他们都会作为先锋,清理掉一些试图反抗的‘牲畜’,维护‘牧场’的稳定。”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犬,养得多了,也总会出现一些……不那么听话的。”
“在漫长的岁月中,总有一些守墓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会暗中帮助一些有潜力的‘牲畜’,试图掀翻‘牧场’,只可惜……从未成功过。”
“你遇到的,应该是后者。”
顾长生点了点头,守墓人临走前那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警告,此刻,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抬起眼,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首视着道祖残念那双蕴含着万古沧桑的眼眸。
“最后一个问题。”
“‘牧场主’……或者说,这方天道之上的‘天’,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道祖残念沉默了更久。
结界内的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许久,他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们……自称为……”
“【放……牧……者】。”
“老朽当年,证道成功,触摸到了这方世界的壁垒,本以为能超脱而去,逍遥于天地之外。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壁垒之外,那一只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冷的……眼睛。”
“我的证道,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只比较强壮的‘牲畜’,试图跳出栅栏的……可笑举动。”
“然后……”
“我便死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道祖残念的金色身影,己经虚幻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他将这方世界最残酷,最黑暗的秘密,全盘托出,也耗尽了他这缕残念,最后的力量。
他本以为,在听到这足以令任何生灵都为之绝望的真相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震惊,会愤怒,会不甘,会……恐惧。
然而,他看到的,却依旧是那张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的脸。
顾长生的眼中,没有绝望,没有恐惧。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种,仿佛在审视着什么的……超然。
就好像,他,根本不属于这个“牧场”。
而是一个……偶然路过的、与“牧场主”同等,甚至……更高层次的存在。
这一刻,道祖残念那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中,突然,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无比璀璨的光芒!
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荒诞,却又无比渴望的念头,疯狂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
这个从一开始,就完全无法被理解的变数……
才是这片被圈养了亿万年的绝望“牧场”中,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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